地下世界




她們只是玻璃海中一個夢。轉瞬化為泡沫。

海波盪漾,沫在水中飄零。今夜是一場追逐你我的夢。他日是一場纏綿的夢。

夢醒沬逝,她們仍舊孤寂。






——最近…不太能思考了……

她從夢中醒來,恍恍然,不知身在何處。

自從分隔兩地卻仍如常相見,那時起藤乃靜留就不太能明白,到底是她們都活在虛幻中,還是,整個世界本就是一場夢。



小時候的藤乃靜留總在夢中見到另一個惡夢。夢中夢,反映了不安,更是她對這整個世界抱持的質疑。

長大後,她不再發惡夢卻在夢中見到不存在記憶中的童年。夢中,年幼的她與同樣年幼的夏樹.庫魯卡在湖畔戲水,守在呼呼大睡的結城家双子身邊的兩位少女也令她感到意外。

僅從臉龐來判斷太過武斷。然而,直覺告知她那肯定是妮娜.王與友繪.瑪格莉特。看上來還半大不小的兩人感情融洽地坐在一旁喝茶,任誰都無法想像那會是特殊工作部分隊長與情報部上校的今昔過往。

藤乃靜留從不懷疑直覺。但那次開始卻希望是自己弄錯了。倘若處處不對盤碰面總會正面槓上的兩人過去真是如此融洽地交談,那麼特殊工作部與情報部不合只是一場真實地令旁觀者毫不懷疑的戲。

——醒醒,你也太沒防備了!

一道聲音敲破了夢境,那是藤乃的戀人在兩人交往前一慣粗魯的口吻。

初入學的藤乃對人群或那群世家子弟既不感興趣也不想接近,進入校園後總是特意脫離人群,在渺無人煙的校園一角枕木而眠。會如此毫無防備是因為她知道天網,也隱約猜到自己也是被盯梢的一群。

不會造成實質傷害,甚至會在必要時保護,這股奇怪的自信既讓她自嘲也讓她懷疑這背後必有理由。只是,微不足道的藤乃實業並沒有管道讓她探究,她也想保持族人一慣服從不欲過問的無知姿態,期盼『總有一天能夠返鄉』的悲願。可惜的是,她和族人性格迥然不同。

藤乃知道再不睜眼,夏樹的雙手肯定會捏住無防備的頰並用力扭轉。心底卻希望這夢能再延長些。

睜開眼,伴隨自己的求饒聲是憂心忡忡的臉龐及略帶諷刺的問句。

「我不止警告過你三回,不要在這種地方睡覺了吧?」

「確實呢…今天是第幾次了?」

「夠了。你最好別以為這學園不會有滋事份子。」

當時的藤乃不明白,為何一看見那人憂心忡忡的臉龐就想逗弄她。好幾回如此總惹得那人非常不愉快,但隔天總會在同一時間、地點再度上演。長大的藤乃很清楚,那是太過年輕的她想愛又不敢,想退又不願的心態鑄成這僅能單方面感到滿足的交流方式。

或許惡作劇久了良心總會受到煎熬,那天藤乃難得想通了兩人身份的差距及無可彌補的鴻溝。她輕巧應聲也起身走向通往最近校舍的道路。

意外地,夏樹不是前幾回那樣怒氣沖沖地甩頭就走,而是跟著藤乃的腳步甚至併肩而行。路上,藤乃曾想過是否要逗弄幾句哄她負氣離開。轉念又壓下,想來也只是正好同路不需過多互動就會結束。

一路無聲。校舍就在不遠處,步行僅五分鐘之距時,夏樹拉住她。

「你在生氣?」

藤乃還記得自己當時非常意外。夏樹叫醒她的方式簡單粗暴,但也僅於止,從不曾逾越。在抽手與不抽手的猶豫中她笑著反問:「為什麼要怎麼問,這有什麼好氣的?」

「你生氣了。你也不是真心在笑。」

「不。就算有,也不是因你而有。」

「說謊,你明明生氣我打擾了你。」

「我是被打擾了,可沒生氣。」

「你就是在生氣。我很清楚…」

那天上午她們就陷入這種無意義的爭執中許久、許久,直到被尋聲奪人的珠洲城捉住並在珠洲城驚人氣勢中握手、言和,再被拖去學生餐廳吃飯。

餐廳裡,夏樹首度透露自身行為,包含最初會擾人清眠也都只是知道校內有些污穢不堪的事蹟,不願見到有人在無防備中受害。

那時的藤乃面對珠洲城暴怒的叱喝還有心情考慮些無關緊要之事,諸如:雖然乖巧地聲明再也不落單就沒事了但又不想讓小遙這麼輕易得手啊,餐廳的食材是真品呢。夏樹的側臉看不出有嬰兒肥呢…

最後是由始終旁觀一切的黑髮少年出面圓場。甚至以話術迫使藤乃不得不對兩位女孩做出絕對不會再隻身一人于戶外作白日夢的宣誓。當然,兩位女孩都不信。仍舊交叉監督了好一陣子,直到茶道社成立為止。



夢醒時分,藤乃靜留總會自問:在往日一景之前的夢,從何而來?

她轉身側臥,渙散的思緒也重新收整。最初,她不曾抱持世界是美好的心態進入風華學園,卻遇見會努力敲破她平靜偽裝的夏樹,舉手投足皆氣勢的遙,捉摸不定的結城雙子,甚至是……以死明志的年輕友人。

一道急促的腳步聲從門外接近。她輕輕吐納,收整好心情,趕在來人敲門前先一步上前將門打開。

「噢?醒了。」結城奈緒看門內那人衣衫不整,腦中思考『玖我你到底怎麼管女友?還好老娘潔身自愛從不調戲朋友妻』嘴巴也沒閑著,催促道:「快點。課後還有會議要開。」

奈緒將門帶上,背靠著鐵灰色叫不出材質的牆壁陷入沉思。

——地下世界最初是宇宙港碼頭及工作站。七都市原先只是宇宙站外圍的住宅區。這世界最初的規劃絕不是現今模樣。

被流放的遠比七都市裡的人還理解這世界的構成?根本是鬧劇。最好笑的還是,我們都自認為很好理解的玖我夏樹根本不是看上來那回事。到底這傢伙在下層世界發佈這麼多工作,養這麼多人是為了什麼?總不會跟我一樣,矢志于向世邦復仇?

若真是居民們口中的『實行社會責任的玖我總裁』這麼簡單,為何一句也沒提?要儘社會責任只要開口我們都會嚮應,為何閉嘴私下做?難道又是友繪.瑪格莉特穿針引線?說到底千繪那軍服控的情報能不能信也是個問題。主觀上,我不敢相信軍方內部會有期盼革命的聲音。

「走吧。」一手勾住奈緒的手肘。靜留笑逐顏開地表示:「我很期待管家小姐的手藝。小妹。」

「為什麼設定上我是妹妹啊…」

「年紀來講本來就是妹妹喔。」



陌生人、點頭之交、友人甚或自家姊姊的女友接二連三被要求搬進特區時,奈緒並無深刻體悟只當做是『搬到郊區』。基於理性主導的原則,她在歡送宴上向姊姊及諸位友人分析得失。當下確實有將群聚的負向氛圍打消些許。當然,她相信自家姊姊肯定很憤怒只是礙於情面及事實認同了。

那些人搬入特區三年間奈緒一次也沒去探望過。特區的會客時間都很短,她不想佔用,排擠了真正想見到彼此的人們寶貴的時間。當然,她與搬進特區的那群人並無深厚情誼也是主因。

偶爾,她看見自家姊姊從特區回來的模樣感到心寒,隨即想到『不能感情用事』強制將負面情緒壓下。

結城姊妹對父親沒印象。畢竟她們是遺腹子,有印象才可怕。事實上姊妹們都將爺爺視作蒼老一點的爸爸看待。在姊姊離奇失蹤後惟一的親人就剩老爸爸,還小的她看著老爸爸向各色人種低頭,只求將孫女找回的模樣總令她熱淚盈眶。某天她突然意識到哭泣于事無成,遂擦乾眼淚發誓絕對不感情用事,絕不成為負擔。

某天她的姊姊回來了,對過去六年的遭遇絕口不提。

即將十二歲已非懵懂的奈緒忍不住想了許多,近乎捉狂忘卻誓言——不能感情用事——時一封匿名信送給她。

如同許多管制區使用DNA簽名當鎖,這封信僅能以結城奈緒(或結城曲)的DNA解鎖。奈緒驚訝之餘也猜到是監視者送來——自從結城家低頭後Otome就不再派往結城家當主及少當主身邊,取而代管的神秘部門從不正面接觸卻總是在需要時彰顯其存在。

信上的內容適時將失控的情緒轉化為敵意。奈緒不是沒猜測過軍方知情,但一直以來始終壓抑以求避開與之衝突的路線。現在透過匿名信確認臆測為實,自家及姊姊一直都在監視中,世邦的渣滓將六歲孩童丟入地獄,直到親人低首臣服才讓人帶回,這種陰招她是絕不服從。

敵人已經確認後奈緒不再顧忌。即將入讀風華學園的她將家族榮祿全都丟給姊姊背負,自個逍遙。私下她透過手上的資源累積人脈,甚至拉攏白駭客原田,又透過白駭客招了許多可提供資源及人脈的金主。

結城奈緒一直極力克制情緒,將理智作為個人原則是為了根除敵人時不心軟,也是避免製造可被利用的缺口。她甚至在姊姊的女友葬禮上面無表情,也幸好熟人都習慣她的作為,雖有微言卻也接受。

直到她自認為已觸碰世界核心時,世邦的惡意在『特區』顯露——擾亂、踐踏逝者志節,那刻起奈緒就知道自己不能再理性看待。在原田的策劃下讓替身代替自己出門。然而,藤乃靜留也湊一腳就讓她不是那麼樂意了。

「小妹,在想什麼?」藤乃仍舊挽著她的手。

「在想你特地跑下來有什麼用處?」

「總有用處吧?收集及分析也是我的專長。」

「製造問題讓人收捨才是吧?倒是,你就不怕你家那隻太寂寞把虛像當成你用了?」

「這話真不好說…但夏樹有潔癖呢,不然也不會跟如同手足的友繪疏遠。」

「別說了,理解到這人為了作戲犧牲色相我就不願回想過去怎麼嘲諷她。」奈緒打心底感到無奈。如果舞台上那麼多人都在演戲,那無知者如自己的批評也不過是一場笑話。

「但我們始終沒有證據,舞台上的演員到底向著誰?」

「世邦已經腐敗了,硬要守著的只能捨棄。」

「奈緒總是敢做敢恨。」

「那是因為…我失去過,失而復得後更不能忍受無時無刻都有可能從後竄出擄走我或我家人的陰影。」

「我的家人完全臣服世邦。好處是,我完全不用擔心牽連家族。」

「正常。也沒什麼。如同,我實在想不懂身居高位的情報部上校是我們的引路人…但,沒人在內部也不可能走到這一步。只希望這一切不是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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