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2/01
百年歷史的祭事在這個國家並非罕見。三年一度的媛祭也僅是地域性祭典的等級。近幾年在各式媒體宣染下,觀光客開始湧進,爭相目睹破魔矢及HiME,具有悲劇色彩的風華及媛祭也成了情侣朝聖之地。
對島上的孩子而言,媛祭這天是領到壓歲錢後開始促進地方經濟的日子。對大人而言是深具歷史意義以及不容失敗的日子。
距離祭典開始只剩一小時。人潮開始往神社靠攏。忙碌一晚的攤商們趁勢喘息及補貨。座落在最外圍的鴇羽拉麵攤的小老闆娘也趁這時間伸展手臂。
奈緒捧著碗一屁股坐在麵攤旁的角落。看著不遠處的人潮,忍不住嘖嘖稱奇。「今年似乎又更多人。都說是悲戀了還來朝聖,果然戀愛會降智商。」
「悲戀才賺人熱淚嘛。我小時也感動得眼淚直流呢。」命不在身又無來客的舞衣正閑著發慌,見奈緒寧可捧著碗坐在邊上也不入座,忍不住問:「現在沒人,怎麼不上座?」
「一會人如魚群,我還是先閃一邊。」
「哼哼,我這可是最外圍。人潮來襲前你早吃飽了。」
「我可不是命得細嚼慢嚥。」
「貓舌怕燙就直說吧。」
「吵死了。反正你就是命不在旁太寂寞想要人搭理吧?本小姐忙著吃麵沒空理你。」
「真是的,早知道把小巴留下來…」深知奈緒與那碗麵要奮戰數十分鐘,舞衣只好自己找事做。左右看不見半個熟人,只好喝點暖身的熱飲。
舞衣打開保溫杯時仍舊能聞到咖啡的香氣,不由得感嘆:「真香。我一直以為咖啡很苦呢,沒想到如此溫潤好入口…該說是小巴會沖咖啡還是我一直都先入為主?」
「我真想吐槽她身為茶道社社員不會沖茶。」看著自己那杯,奈緒真想問句:既然可以為了親愛的姊姊不致于守夜不成特地沖咖啡,就不能行行好再加些鮮奶?
「其實是弓道部…」舞衣補了個槽點才接續:「托這杯的福,我現在還非常有精神。不曉得現在喝杯甜酒會不會睏呢?至少一個小時後才會有生意,現在打個盹也無妨吧?」
「這是要邀我喝酒的意思?」
「不想來點暖身的甜酒嗎?」
「熱一壺吧。待會那對閃死人肯定會來。」
「夏樹今年扮演少主呢,應該祭典結束一時半刻脫不了身。兩人搞不好要直接在神社裡小憩了。希望詩帆記得這兩人一個偏甜一個怕甜。」
奈緒沒好氣嚷了句,「又不是你,會記得才奇怪。」
舞衣露出慣常的笑。
一眼望去是早已見慣的祭典佈景,耳際是鼎沸的人聲。一切都跟上一回、上上一回差不了多少。舞衣卻隱約覺得有什麼不同了。
「上一回是蒼真哥當少主?」
「不記得了。反正不重要。」
佇立在鴇羽拉麵招牌的攤位前,舞衣一時有些迷惑。
——上一回還是爸爸及媽媽站在這攤位前。我和巧海在旁嬉戲吧?
舞衣呆站了一會才想到該說些什麼。隨口就說:「年長的哥哥、姊姊們都出島求學、工作,甚至結婚生子了。也有人因此很少回島了。吶,奈緒想過出島後要做什麼嗎?還會…想回來嗎?」
「忘了。很久之前就忘了為何想離島。」奈緒突然站起身,捧著麵碗入座,也拉著舞衣入座。「不是要你熱甜酒?又在呆想什麼?」
「只是想到…好像有些不同,但想不出哪兒?」
「你不會是忙到忘了吧?是呢,不同了。你媽為了照顧巧海長時間在東京。你爸也常常得要去看望而出島。只有你這傻大姊還總說不要緊,一個人硬撐起來。」
「才沒硬撐。」像是為了強調,舞衣雙手搭住奈緒的肩。「命跟你們都陪著我啊。」
奈緒皺眉了。
「笨蛋啊你。這種日子吃不到拉麵也無妨啊,這一晚本來就該跟家人共渡。」
「奈緒不也一樣?媽媽在自治會及超市兩頭忙吧。這個日子,不覺得寂寞?」
「我每天回家都看得到她的臉呢。就算是睡臉,敷著面膜會嚇死人的那種,我還是看的見,你呢?」
舞衣壓低聲,「現在有用視訊…」
「太慘了吧你…命這傢伙偏偏在這種日子被挑去當HiME。」
「我可是覺得很榮幸呢。」
「笨啊你。還不是因為年紀適合的比如那個藤什麼的都推辭,包含你,才會連命都捉去。」
「這樣說奈緒又是?」
「沒興趣。我從以前就討厭島上的祭典。」
「因為故事太悲傷?」
「不…肯定不是…我不覺厭惡但也不喜歡。」
「嗯…奈緒好怪,為什麼都不記得自己有個妹妹?我們可是都記得小巴…」
「大概是不需記才忘。」
「看不出奈緒這麼無情呢。」
「小孩沒記性,一笑泯恩仇,沒聽過?」
「你自創的誰能聽過?」舞衣輕輕笑著,心情似乎好轉不少。
「不說這了。去熱壺甜酒吧。至於忘掉的…反正她都不記仇了,你們也少幫她記我的帳。」
照著奈緒的意轉進攤子內的舞衣不忘反駁一句:「不行,被遺忘很可憐。絕對會傷心的。」
「我看她現在很自在…」
「現在…是弓道部太累吧?小巴自己都說現在食量是過去的三倍…她只擔心長胖,我倒擔心她會不會太壯了。」
「擔心個屁,你看玖我家那隻長年練武有太壯的問題嗎?了不起跟那隻一樣。」
「我覺得妹妹就是要可愛的、小小隻的才好。」
「這論點跟楯完全一致。我真心為詩帆必須顧及上頭蠢笨的眼光而裝可愛的行為充滿敬意。」
「這句話超過份的啦!哪有需要裝?詩帆不打扮就很可愛了。」
「是啊,顧了親愛的兄長大人蠢笨的眼光而不得不嘛。」
「這我可不能同意。」
「隨便啦,反正詩帆也很配合兼滿足現況。」
「是是是。對了,小巴去哪了,看祭典嗎?」
「連我家那離島的不良老爹都回島了…你覺得被那群大人帶走會是為了給外人看的陽祭?」
舞衣停下了手邊的工作,看向奈緒的臉有些明顯的不安。
「不知道陰祭?」
「一般不會在外頭說起…」
「你們家應該也是知情的一族吧?紫苑家是陰祭的執行者。估計日後就是她主祭了,畢竟是儲君。今天是被帶去見習的吧?」
「我以為在島外長大不會是…」
「我問過我那不良老爹,他倒直接了當:不用擔心,不是傳聞中會死人的祭典。」
「若是這樣,為何小巴的父親…」
「沒看見他一臉無奈的和我家那個喝咖啡嗎?」
「我們都未曾目賭,不應該擅自猜測。但是…不能為外人所知的祭典的真面目到底是?不論如何都令我感到恐懼…畢竟有那些故事流傳著。我想,沒有父親會同意把女兒關在地宮內,不論時日長短。」
「你看他的臉有像同意嗎?」
兩人一時無語。直到千繪捧著一袋麵包走近才打破這股沉默。
「怎麼?臉色不太對喔。」
「聊到那個喔。」奈緒低聲補充:「不為外人所知的那個。」
「…唔,我懂了。哪,一人一個。欸、再靠近一點。」千繪滿意的看著兩人挪近自己才壓聲說:「我剛送麵包過去,不由得感嘆了一會。未來的主祭現在睡的可死了…但也不排除只是見習才讓她如此隨意。」
奈緒臉色突變但還是壓下疑問,僅舞衣不疑有他,直問:「你說的她是?」
「未來的主祭也就一位吧?至少目前還是推定由她承接。」
「可是…為什麼你可以接近?結城叔叔都還只能在最外邊當門衛。」
「每家的任務都不同。好比鴇羽家就是必須待在陽祭這兒確認狀況。」
「咦?」舞衣顯然是初次聽聞,直問了幾次:「是這樣嗎?」
奈緒看著千繪,直說:「老掉牙的約定成俗,早不必理會。」
千繪以眼神和奈緒交換意見又接續道:「而我家向來不負責守門。但也是近幾年觀光客多了,老人家們怕有人誤闖觸霉頭才需要那群大叔值夜守門吧。」
「可是…」舞衣看見奈緒坐回去動那碗涼掉的麵才想到熱過頭的甜酒,急忙轉身。
「你在擔心陰祭的傳聞?」
「嗯…」用勺子盛甜酒的舞衣稍微轉過頭,看見千繪的笑臉後才放心的說出心底的疑問:「因為,之前發生過那些事…雖然那時我們還太小了,不是很清楚但我還是記得有過類似直接綁走的…誤解發生。」
「那恐怕是太過擔心,老一輩真的怕傳承出了差錯。」千繪苦笑著。
「可是,儲君一般不是指男性嗎?為何是女性傳承?」
「男性的話,除非後代真的非常相像父親,但女性卻絕對能證明從肚子裡生下的孩子擁有自己的血脈。這是老人家的理由,但據小碧所言,風華是母系社會。雖然現在看不見原始的風貌。但島上仍舊維持女性持家承業的習俗。」
「嗯…」舞衣似乎接受了。
「不用擔心。小巴睡的可熟了,她可是直接睡在自家母親的懷裡。陰祭的地點感覺上不是那麼好,畢竟在地底下。但每年都有些改善,老人家應該是想改善儀式過於冗長主祭都睡著這種問題…但這回連睡袋都備好了,著實令人欽佩。」
「真的…沒有問題嗎?」舞衣又問。千繪笑而不答。
舞衣收起絕對不可以騙我的表情,遞上滿杯的甜酒。
「萬分感謝。」千繪沾了兩口,轉身問:「吶,奈緒不喝嗎?」
「才不。」
「那陪我去送麵包如何?」
「你不找葵?」
「就是要送去給她的。她今年有工作啊…輔助HiME們的工作。」
「不去。」
「真令人傷心…妮娜家的麵包可是非常紮實的。小心吃太飽睡不了。我先走一步。」
待千繪走遠後,舞衣才問:「真相是什麼?」
「據說,主祭真的負責坐在那就好。但是…」
「但是…」
「那傢伙睡成這樣也能當主祭真是好命。」
「咦?嗯…真相真的是這樣?」
「你被我影響變多疑了。我只是不爽…不爽島上既定的工作分配。不爽那群老人家總自作主張。但我對島上的故事及傳說倒不至於抱持偏見。」
「嗯…千繪沒騙我就好了。」
「放心吧。她可沒那個膽敢跟拉麵過意不去。」
「我的定位就是拉麵供應者?真不夠朋友…」
「好吧,如果她喜歡看胸部的話…還有這個好處。」
「你們都好壞啊!老愛強調胸部。」
「這胸部要讓人不注意太難…重點是命又很愛蹭。」
「命是很喜歡胸部啦…但我可是很擔心老年生活。」聽到這奈緒還想忍著不笑,舞衣卻挺胸再度強調:「說真的,睡覺不側身胸口會沉到睡不好…唉…好想只有C。」
「你這傢伙非得逗我才行?」
「奈緒不懂這痛苦,我必須說出來才行。」
「看來你是皮癢想找人削一下?」
「哈。奈緒如果願意回報我這碗麵,明晚代替命幫我刷背吧。」
「好啊。我會儘力搓。」
「別破皮就行。」
天露白肚時,千繪找上奈緒。
「別讓舞衣想太多。你知道她個性。何況鴇羽家本來就涉入不多。她真的不需要知曉這些。」
「特地找我就為了這個?」
「你知道老人家都很怕島上再有異變。」
「比如九年前的大火?她們倒自豪一場大火無任何傷亡,還能迅速重建。」
「確實無人傷亡。」
「把好好的一個人關到變不正常…合理嗎?」
「棄子的事只是傳聞。小巴也不會被關在地宮。」
「是啊,反正被關的不會是她,她也不會知道。」
千繪一時語塞,思考著是什麼原因讓奈緒非得如此看待這座島傳承數百年的祭典。
「長久的孤寂中主祭成了少女惟一的精神依存。」
「不說棄子直接說少女呢…你的父親告訴你的?我以為他會選擇不說。」
「風華風土記就寫明了。還需任何人告訴我?你們明明就記錄著卻又覺得無人知曉也太好笑。」
看著千繪複雜的神情,奈緒忍不住想笑。
「前任棄子是我家族譜上不存在的大伯。現在…捧著幼子妄想承接儲君之位的女性大概不知道她的舉動將讓她的孩子永遠被關在地宮中。」
「擁有紫苑家血統的她也許也有著當年那位紫苑的天真。」
「直接說無知不更貼切?儲君只會在紫苑家…島上的市場、經營者、超市甚或由誰去引進外地營建業者,這一切都是按既定安排。沒有人感到疑惑,只是自然而然就做了…這真的不邪門?」
「奈緒不相信媛祭?」
「我只相信,這是一群害怕不按著祖訓走就會滅亡的老人家共同的幻想。」
「當你真的踏進地宮就會明白為何她們如此恐懼。」
「我只看見白髮的男人緊張怯懦的看著我們…」
「果然是你帶著小巴進去呢…當時鬧很大呢。」
「我只是怕她走失才進去的…至少,對外你們是這麼說的。」
「你真不記得?」
「我也想知道,不過三年,我為何能把一個人忘的如此徹底?真的沒人動過手腳?」
千繪難以評估奈緒現在的心情,改說:「陸大人身體不是很好。大限已到,估計就是這幾天了…」
「正常人被關在那種地方都不能活太久。正好有個愚昧的女人帶著自己的孩子送上門。這回能撐幾年?」
「若能被媛祭的HiME接受,會更久吧。」
「這種神話…你也信?」
「你應該也見過那位。」
「白髮的少女偶爾會步出地宮。我們都知道,她在等誰——是這個故事?」
「不只是床前故事…但她心愛的紫苑不在了。若能讓紫苑家的後人去見她,她會對紫苑的血脈感到懷念——只要讓她仍舊保有牽掛,這個島就能長久安泰。小時,我以為這是只是我們祖先對遠古傳說的懷念胡寫的感嘆。」
「聽來像感嘆呢,千繪…」
「紫苑家將女孩當男孩養是為了避免心愛的女兒成了被黑曜控制的HiME。然而,這個女扮男裝的年輕孩子不僅與宗像家少主結為至交,還讓黑曜最心愛的巫女傾心…黑曜的失敗建立於此。」
「黑曜從未察覺巫女對紫苑的愛意已深刻靈魂之中不受他掌握。歲末的舞祭之地,佇候在地宮的巫女奪取了黑曜的力量之源,引導島上的人們反抗HiME及虛弱的黑曜。」
奈緒嘲笑這傳頌數個百年的故事。
「愛情降臨在從不懂愛,以武力佔據島嶼的山大王身上。擁有無可匹敵近乎一切的他卻無法打動落難巫女的心。」
「當她動念控制少女們殺害紫苑時也決定令巫女成為只供他使喚的人偶『HiME』。大概以為能就此得到巫女?而害怕的人們收拾紫苑殘破的肢體才發現是她…不論如何,人們相信黑曜必然會再重生,遂於地宮眷養棄子並令其承擔黑曜的意志。巫女及殘存的HiME會在地宮中永世看守著黑曜。某程度而言,他也算是得到巫女的青睞了,雖然是這種方式…」千繪道出了所知,也問:「不去看看?陰祭這時,少女會出現…遠遠地望著紫苑。」
「太肉麻了,我不吃這套。」
「我以為你會問我,這種找個替死鬼眷養在地宮的心情?」
「又不是你找的。這回可是自己找上門的。」
「…我以為你在我生的氣。」
「我有這麼蠻不講理,連不是你能決定的事都拿來找氣?」
「如果讓舞衣或夏樹知情,肯定會生氣吧,對這島及知情者們…」
「所以知情者愈來愈少了,看藤乃家兩隻似乎全然不知,更別提玖我家了。」
「藤乃家…蒼真應該知情。不論如何,肯定不會讓舞衣知曉吧…畢竟,小巴若不回島就是她了…為了保持紫苑的潔淨是不能知曉這些…這已是約定成俗。」
「怪不得你非得中途路過…不會是監視已久?」
「紫苑的分支也僅剩那幾戶,老人家保護的很。巧海出島接受治癒至今舞衣也沒能去見弟弟一回…估計成年前不讓出島。成年後,若無興致舞衣也不會出島吧?」
「不覺自私嗎?」
「是啊…所以,可以的話想儘量的陪在舞衣身邊。」
「你來只是要暗示我,儘可能陪在下任紫苑身邊?」
「倒也不是…只求你不要跟你父親一樣,先出島後就接妹妹出島唸書…島上對未婚生子還是很忌諱的。」
「阿進有入贅紫苑家吧?」
「孩子都有了不入也不行。也好在他肯為了心愛的女人放棄原有家門。」
「放心放心,看看這島的風氣…男男女女,你們幾個大概也不婚,我大概也是如此,日後沒傳承了,看來老人家們百日之後就是風華島沉之時。」
「沒這回事。詩帆跟楯應該會結婚生子。」
「宗像家及楯家,就只是持續共犯結構。」
「共犯……不論何時,提及風華的傳說永遠充斥著這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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