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奈緒才踏出房門半步隨即回身，「喂、魔王不在外頭。」

聽聞此事，友繪也不顧禮節衝出去，拍床舖確認餘溫。

「……竟然半夜離家出走，果然是太刺激了？」

「到底我要怎麼吐槽才好？」奈緒忽略了這句已經是吐槽的事實。

坐起身的靜留托頰沉思了會，詢問：「會是去泡溫泉了？」

「三更半夜泡溫泉…不是才被調戲？」

「不要再扯這個了…」突然意識到魔王可不是真如外表那樣十、七八歲的少女，奈緒擺手道：「魔王這時間在外面亂晃也不是什麼鮮事吧？」

「你有所不知啊。魔王大人規定我要按時睡按時起。她自己也規律極了，從來也沒有晚上離開內宮…除了特殊時刻。」

「嗯？」

「生理自然反應時會暫時離開一會。」

「你指的是？」

「大小便之類的…兩位不要這樣看我嘛…」友繪自覺無辜的搓手指並試著解釋。「雖然我曾經也覺得魔王也會吃喝拉撒睡是很奇怪，但這也代表『活著』嘛…」

「喔…這麼說…很遠嗎？」奈緒隨口一問，不料提及傷心往事。

「以我的腳程要走大約一刻…我真心的覺得發明瞬間移動的人太偉大了…」

「噢、是嗎？」奈緒想到日後的方便問題，不自覺問了一句：「但距離這麼遠不會不方便嗎？」

「不，當做是一種磨難倒也還好。但如果試煉場多個幾間就好了…我曾經以為魔王大人不需如廁…直到我衝進去但門卻上鎖之後才知道不是只有我需要用到啊…」想起童年陰影，友繪一鼻子酸，抽泣了幾聲才停。奈緒及靜留只能安慰的拍肩表示：不用介意。

「…我突然想到，」奈緒不愧對學生時期令師長瑪莉亞老師稱讚又頭痛不已『敏慧機巧』，立即反映：「內宮只有一處…『試煉場』？」

「嗯…只有要人進去，就是名符實的試煉場了…」

聖域時期是學姊妹關係的兩人相看無言。看著她倆之間的凝視容不下身在中間的自己，年少的友繪認真的想著：這是百合的時刻嗎？

兩人之間總要有一方打破沉默。靜留先別過臉，摀著嘴也不知是忍笑還是遮掩苦笑。奈緒看她不提，只好先下一手。

「瞬間移動，我們似乎也需要學了…」

「欸？你確定？這很難欸，失敗時連自己會變什麼樣都不知喔。」

「總比漏一地好…」

「為了尊嚴嗎？我懂的！我當時也是無視生死硬是要學！」

「你肯教？太好了。」

「不是欸，是魔王的教導下不自覺中會的，真的要學還是要找魔王才行喔～」

「…我突然有點想家了。」

「我倒是想念小遙…」

「那傢伙估計會講忍耐、堅強、勇敢…」

「事實上，找到可以接的容器、可以遮蔽的地方就行了…我小時用的夜壺是魔王大人送我的第一份禮物…這份大禮的實用性遠高於後來她送的任何物品。」

「……女性用夜壺？其實是小兒用尿桶吧？」

「…我當時才九歲嘛…」




※　※　※　



「經過良知與內在的道德判斷——」

隔壁大陸的小勇者握緊拳頭，再度義正嚴詞的將數年前否決魔王大人提案的理由道出：「我否定。怎能為了一間馬桶大興土木改建魔王城呢？。畢竟，魔王的尊嚴怎能為了我等一已之私而毀於一旦？！」

這結論令奈緒張口無言，旁觀的靜留卻點頭同意。「深有同感。」

「你這女人…不想想日後三人一龍搶一間廁所的苦境？」

「我倒是有其他想法…奈緒，過來一下，一下下就好。」

冰雪聖域最高指導者微微笑著。知道這狀況不主動配合不行，奈緒也只好勉為其難湊近。但這幕看在開了心眼的小勇者身上別具其義，即刻告辭：「我就不打擾了。」話才說完，奈緒就招了招手，示意：給我待著。

「欸…這樣真的好嗎？」開了心眼的小勇者一方面擔心半夜不睡的魔王行蹤。一方面擔心自己打擾她人好事，面向門外也就沒留心兩人並未特意壓聲的談話內容。

「所以我提議在原廁多建一個馬桶，一來工程小，二來不透半點風聲即可完美解決『內需問題』。」小勇者為自己的劃時代發想遭到否決感到哀痛，撫額道：「但遭魔王否決…」兩人的議論半點也沒聽進。

「噢？有些意思…也是，看這小鬼身體力行貫徹魔王的威嚴就是一切來看，用這方法確實可以快速達到目的…不過，你的目的不會已經從臨危應變，變質成當魔王夫人吧？聽來你一點都不想回聖域，不怕瑪莉亞衝過來瞪你？」

背過身的小勇者一聽見關鍵字當即答覆：「別擔心，我相信魔王絕對不會拆散一對百合愛侶！」

「不，沒在說這個。」

「那是…？」

「因應人類方組成連軍，魔王軍應開始擬定對制策略。」簡單一句將一石多鳥之計掛上冠冕堂皇之由。

「願聞其詳。」

「事實上，一切都還在討論中…況且，也要先問過吃素的意思吧？我一路走近魔王城周邊都無傷，原因倒不是路上沒有魔族出沒，而是他們都在遠遠就避開了…曾猜想魔王應該對我這類外來者接近了然於心，是窺伺動向吧？也好，我從始也就只是想來談事，不用大動干戈即可進入魔王城更好不過。但今天聽你提及…這讓我有點擔心日後，兵臨城下時該如何是好。」

「…我也不是沒想過，可是魔王大人厭惡無意義的殺生啊。為了避免我這種幼小生命因誤傷掛點，畢竟她說過不會讓我無端死在此地，遂下令低等魔眷不得接近魔王城及周邊，也明令不得在此範圍內主動傷擊任何人類，除了一種情況——真正遭受持有敵意的人類攻擊之刻，方得反擊。」

「住在城內的小鬼應當不會沒事去攻擊魔族。以此劃分敵我。這也說明了何以我一路上來無傷，卻栽在妖精這類喜愛惡作劇的傢伙…」奈緒往後一躺，以手代枕。對吃素魔王養個小鬼如此費心感到疑惑的念頭再度浮現。

「妖精不是不理會魔王的律令，而是牠們有能力在瞬間治好人類的傷口。牠們就是有這種能力，魔王也就隨興了。」小勇者補充道：「就像過去蔓延到魔王城周邊的疫病，也是靠妖精及小人的醫書才得以獲得處置。」

「小人族？」奈緒改問：「不是說神話中的生物你在這也不曾見過？」

「不是神話啊。只是相對他們，我們這些較大的人族沒注意過腳邊的動靜…也幸好不是神話，我能在這邊平安長大不用怕沒藥醫都是托妖精和小人的福啊！但是他們的藥方很多都仰賴妖精的幫忙，魔族似乎無法使用。」

「這是說小人族除了身形之外，與大人族的我們無太大差異嗎？我當年的疑惑現在有解了——何以魔王會下令要處理這事？大概是怕養在魔王城的人類小鬼會掛掉吧？」

「嗯啊，說是『寄放在這的易脆品，在時限來臨之前，可不能弄壞』。」小友繪九歲時猜測那個時刻是養肥了、美味可口之時。但在發覺魔王不喜無端殺生後，開始懷疑是否是需要一個可以聊天的對象？很快地，這念頭在魔王大人總用『出去，不要煩我』的神情對著自己之後消散了。現在，連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如坊間傳聞：養在魔王城的人類是魔族那位妻管嚴大公在外偷生不方便帶回家，不得不跪求魔王幫收爛攤子的私生種…

「你都沒質疑過自己的立場？」大字型仰躺的奈緒不自覺調整姿勢，以追尋舒適。對此，靜留只是微笑。

「寄身於此，能多作揣測嗎？」對自己身份還無所覺的小勇者兩手一攤。

「你有想過你可能是具有重要價值的人類嗎？」意識到自己犯了學生時代毛病的奈緒急忙起身，結束了久違的『姊姊大人的大腿枕』。

「喔！其實我想過欸！如果可以的話，我想當勇者啊！不過這是不可能的…天底下哪有養在魔王城的勇者…」

「…我聽說寂火有個家族丟失了個孩子。年紀嘛…」奈緒試著探底。「如果還沒死，估計和你相同喔？雖然除了其家族外沒人希望她活著…畢竟是王室最希望抹殺的邊城悍將之後。」

「喔，好有可能啊！事實上，我問過魔王大人我有沒有可能是北方魔王等待以久的勇者呢？但親愛的魔王大人冷冷的看著我…」完全沒聽進去的小勇者以手撫額，哀傷道：「我知道我沒這命，但魔王大人也不需如此打擊我幼小心靈啊。」

「寂火目前也沒勇者吧？而且我聽說那個家族的人也都有一雙瑰麗的紫眼。」

「嗯？這麼巧？但就算我真的是勇者，也實在沒那個心力去砍美艷的魔王大人啊…應該說，我怎麼能？」

「北方的你就肯？」

「北方魔王的心願我可是親耳聽聞，遂其所願是應該的。」

「……噢，我該說你，很了不起嗎？」

毫無疑問，就是個魔王控。

「嗯哼，我可是很識時務的！說來…我在想，我們是否要去找魔王大人商議了？」

「好主意，那順便去準備點酒菜。」

「啊，但是這時間……魔王大人規定我不能熬夜。」

「嗯？她似乎有說你歸我管？」

「噢，確有此事…欸，酒？你們要灌魔王嗎？相信我，這不會有效的，魔王大人酒量很好呢。」無酒量的小勇者表示：「沒看過魔王喝醉！」

不在場的魔王打了個冷顫。

「不，只是在想這夜色這景色…」奈緒別過頭瞧了靜留一眼。「某個行為不檢還能當上一方之主的女人肯定想喝了吧？」

「欸？行為不檢還能當上一方之主，不是指魔王大人吧？不，魔王大人品性才德兼俱，絕無不檢之事。我也絕不是謠傳中的『在外偷生的小孩』！真要說也是別的魔族偷生，她只是收爛攤子。」

「就說是某個行為不檢的女人…還是你覺得吃素的可以算進『女人』這行列？」

「如果用身材來比喻的話，還是你我這種層級…那、難道是…」小勇者偷瞄向一直沒出聲，只是靜坐在床畔的靜留。突地臉紅，心跳加劇。

「我懂了！」

是夜下幽會啊！

等會見到魔王大人，還是和她商量商量，省得誤摘百合花。

已經完全誤會的小勇者，在心底暗下誓言：但是，魔王大人您請放心啊！日後，我絕對會將您出手就誤壞她人戀情的事寫的很霸道、很纏綿，令人肝膽俱裂！無不髮指啊！

「你在發什麼呆？走吧，來準備準備，對了…順便瞬間移動去廁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