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緣 之四

藤屋的侍女領著舞衣一行人參觀藤之間。在侍女的講解下，一行人稍稍了解藤屋的歷史，也才知道這藤之間其實不止一間一室這般簡單。為求隱密不為外人所道，對外只公諸『藤之間』這雅號。

若將『藤之間』所有拉門圍出的隔間都算入，這兒一共有九個區間。舞衣等人一開始待的是藤之間最外頭的明滅之室，亦是最廣的一室，專為藤之間上膳、宴席之用。

曲折向上的廊道一路往上延伸，從舞衣等人步入標有藤之間的門扉後，一行人就進入藤屋最幽僻的一處。這兒一向只讓特別的客人入住，一般客人無法到訪。

從明減之室向內衍生的拉門開始，一行人隨著女侍的腳步走過藤之間的每一處，也走到最底端的外走道。女侍微一躬身，輕輕拉開門扉，映入眾人眼簾的不再是古樸的和式建築，取而代之的是，一望無盡的山水之景以及沿山勢而走的階梯。

「這階梯是…繼續往上延伸？」舞衣問出聲，站在她左邊的千繪正在取景，想留下這趟旅程的每一刻。

「是的，藤之間獨有的山澗溫泉，僅此而去。」

「你的意思是這溫泉…我們包下了？」舞衣確實有點愣了，聲音帶了點不可置信。

「是的，這處溫泉只能由藤之間過去。」年輕侍女微微一笑，緊接著又說：「通常我們只帶到這兒，剩下的路程由各位自行探訪。」

一行人雖對這次旅程下榻的旅館不明所以，心中的探險精神已被特別獨立劃出的區域給勾起，方才還有的價格疑惑問題、安不安全、會不會漏水等塵世之擾，此時已無礙。

女侍將注意事項告知完畢後，躬身退開。立刻有人揚聲準備出發探險，命也在下一秒就衝出，足點輕踏在木梯版上，飛躍直上。

遙也大步邁出，如履平地一般穩當。眾人見狀也跟著走，唯獨夏樹。她沒跟著眾人的步伐，反而靜立原處，猶豫後迴身。

責任完成後，女侍回身準備離開，但夏樹出聲喚她——「等一下，我想問…靜留她…呃，她是…」

女侍回過身靜待下文，夏樹卻無法講述完整。能入住藤之間非尊即親，接應的女侍非常清楚這次的客人是什麼樣的身份。她等了一會不見下文，這才說道：「若您是指藤乃小姐的話，請不用擔心，藤乃小姐知道藤之間。」

「這樣啊…早知道了？」喃喃幾句後，夏樹的眼神再度飄到前方。望著前方那些同行者們陌生又熟悉的背影，不由得露出略帶苦惱的笑容。


還以為是因為不習慣和人出遊，看來不是…

靜留…

你在這兒…有什麼回憶嗎？



※※※



稍早那場小小的探險，除了命之外，她們只步行約莫八分鐘就到達終點。看了看山景和那處山澗溫泉就折返，打算等靜留回來再一道去泡湯。

一行人返回藤之間的明滅之室，打算先換上浴衣再繼續。雖然發生了衣襟穿反的小意外，但賢妻良母慣的舞衣很快就結束這場小騷動。換好浴衣後少女們席地而坐，聊起明後的行程。

甫進房看見這幕的靜留有些愣訝，驀地想起藤屋有提供浴衣供旅客享受，不由得扯出一抹淡極的微笑。

「都忘了，真的…太久了…」輕聲的低喃落在室內，只有夏樹聽見。

在靜留拉開拉門那一剎那夏樹就在觀注她。仰視靜留，見到的依舊是看似永恆的悠然，依然是那種似無笑意的微笑。夏樹不自覺皺眉，扭頭不想再看。



待靜留換好浴衣，一行九人再度出發，朝那處隱於山澗的溫泉而行。途中，夏樹和靜留並肩卻無話。






這位於山中的天然溫泉是藤屋擁有的六處天然溫泉其中一處，亦是最隱密的一處，一直只有藤之間的客人能堂而皇之到訪。

從藤屋創建以來，這處溫泉就只有藤屋認可的客人才能進入。探訪山澗溫泉的路上是從未變更過的原始風貌，歷代主人總放任其生長，從不曾為其修剪。

在這，舉見所及唯一能見的人工開發痕跡僅有那沿山而建的階梯，以及這處露天溫泉的天頂和一旁的淋浴間。

許是為了在雨季也能享受，藤屋為這處天然溫泉加了頂蓋，遮了天際的窺探。像是要彌補這被遮蔽天際的視野，這處溫泉的四周並未設置遮蔽物，開放的空間讓人能一目遍野，盡攬浩瀚。

女孩們緩步走在幽僻的山林之間，與深邃幽綠的林木之景擦肩而過。宛如邁入桃源之境，紛沓的思緒都在這刻飄渺、散於四野，竄入山麓。

恍惚間，靜留再度走神。這瞬間，夏樹不動聲色的牽著她。



「夏樹…？」回神時，靜留才察覺身旁的人牽著自己的手。側身望向她，緋色眼底有不明顯的訝異。

「小心點，這麼大的人還跌倒可不好看。」夏樹隨意找句話，不明講。

她的擔憂說不出口，在對方明顯不肯就範的情況下，任何擔憂都徒然。



※※※



「好原始啊…」舞衣不由得讚嘆。雖然走過一遭，但來的路上她仍忍不住左顧右盼，沿著石板路到處亂晃，巴在她腰身的命都沒法讓她的腳步滯礙。

「各位，先沖澡吧？」靜留出聲提醒。

沒人知道她若不出聲，這群女孩還會眼巴巴的望著眼前的景色多久。這種極其隱密的山澗溫泉並不多，在場所有人大多是第一次接觸，興奮感自然而然萌生，除卻靜留之外。



事前，女孩們早知情。身處在這種原始之境該是能很放鬆、無拘無束的好好享受泡湯的樂趣。然而，歷經過媛祭的少女們在這時還不是很熟稔彼此，此次出遊也是應共同的友人之約而來，一時還無法自然的面對彼此。

將浴衣脫下，放在淋浴間外的籃子中。一行九人都圍著浴巾，沒人赤裸。在場唯一的例外是命，她的浴巾不是用圍的，是舞衣特地綁上的。

命先一步沖過身，大步跑向溫泉，卻在跳入溫泉之際哀叫出聲：「好燙！」

「哈哈……有夠笨的，溫泉是要慢慢進去啦…」命的行為，同班的奈緒一點也不同情。

「舞衣…」命立刻飛奔到舞衣身前，可憐兮兮的巴望著舞衣的安慰。

「真是的，半點都不能分神的孩子…」對於跳下去又即刻跳上來的笨孩子，舞衣只能無奈嘆聲外加揉揉她的頭髮。



沖好身的少女們三三兩兩往溫泉走去，逐步逐身的將自己浸泡在溫熱的泉水之中。

在場九位少女有八人都浸泡在溫泉之際，命還站那觀望遲遲不肯下水。

為了制服嚇到不敢再輕易入水的命，舞衣不得不聯合千繪把命的腳捉緊，慢慢的讓她適應水溫。其餘的人自顧自泡湯，間或閒聊幾句，沒去管那邊的戲。

「真舒服…」奈緒靠著岩壁，像個老頭子般感嘆。葵坐在一旁低低輕笑幾聲，輕喃道：「還是個孩子嘛…」

遙正和雪之討論土產品，餘光不經意瞄見一個小木桶飄盪過去。

這只小木桶飄盪在水面上，裡頭載著一個小瓶子和二、三個小杯子。好奇的遙，目光開始追著這只隨水波流動飄忽不定的小木桶。她正疑惑時就見到靜留的行為——像是在泡湯時喝酒的必然動作。

靜留悠閒的捏起小瓶子，將淺褐色液體斟滿小杯子，輕輕捧起杯子一小口一小口輕啜。

見狀，遙想也不想伸手就要拿走，不忘出聲道：「茶泡女…你不會是在喝酒吧？」

靜留快她一步，先伸手推開小木桶。「啊啦…這是茶喔，遙同學要喝嗎？」木桶直直飄往旁側的夏樹身前。

夏樹無奈嘆氣，伸手捉住也倒了一杯給自己，並說：「這是茶…」

「真的？」遙半信半疑的看著夏樹，再看向靜留。不由得啐唸道：「你們倆一起住了…不會是同流合污…」這句話難得沒錯字，遙身後的雪之不由得輕聲讚賞，「小遙講對了！」

「啊啦…當然是真的，要喝嗎？」靜留毫不客氣的取走夏樹倒的那杯茶，遞向遙的方向。

遙半信半疑的接過手，正猶豫著該不該喝。另一頭，舞衣和千繪總算合力把命給拖下水。

這二位風華高中部正副會長，全然不顧命的哀叫，硬是把命整個人浸入溫泉裡。命陷入溫泉之際，也是一行九人全數進入溫泉之時。

「大功告成！」舞衣喊完整個人就沒入溫泉之中，完全不去管身邊那隻黏人小鬼頭的抱怨。

「煙霧飄渺啊，啥都看不見，這景致多好啊…」摘下眼鏡的千繪，一臉惋歎。

「我說…千繪會長啊…你是在講反話吧？」舞衣沒好氣的看向自個的會長。

「哪有…舞衣副會長多心了唷…只是，來泡澡竟然什麼也沒得看…不由得感嘆一下。」說到底，千繪就是對於不能看見別人的身材這點感到惋惜。

「什麼啊…不如，千繪先以身作則吧？」舞衣的目光正上下打量千繪，微揚的唇角有一絲的邪氣。

「舞衣要奉陪，我當然好啊…」千繪毫不遲疑的回嘴。同一刻，命二手各一抓；下一刻，二人雙雙尖叫出聲。

「呀……」伴隨舞衣的尖叫聲是千繪的怒吼聲，「命！你這傢伙！」

「噗……哈哈！」遙毫不客氣的放聲大笑。雪之在旁掩著眼，不知該不該看。

這處天然溫泉的靜謐在這刻毀於一旦。主兇是風華學園現任高中部正副會長。當然，旁人的笑聲也是幫兇。

淡淡看著這一切靜留的臉上也有笑容。夏樹卻看的明白，知曉她的思緒又飄遠。



又開始了？

我以為已經沒事了。

那天之後，哭泣過後的我已不再做惡夢了，我以為你也是。

但你…

靜留，你是否正在夢中遙望著我們…而不自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