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7
黑森林 番外(上)
解說用番外,如無意外,本周結束黑森林。
寫完時會提名吧。
「這國家是用鮮血採收的,是踏在敗戰者屍骸上建立的。傳說中的千年王朝也不過如此。既然都是流血,那麼推翻殘暴之輩,打破雲上之人的剝削到底有什麼不對的?」最後的叛逆者——薇奧拉的信奉者如此說。
騎士不發一語,手起劍落,以此作為回答。
和平到來,已不需再持劍殺敵。騎士執劍的手卻仍舊緊握,彷彿不如此生命的意義將不再。
光榮凱旋的路上,騎士看見亞麻髮絲的少女,她不自覺躍馬而下,追逐著少女的背影,執劍的手仍舊緊握。
人聲鼎沸,萬頭鑽動的街道上她拉住少女的臂膀。皇后及軍隊都在喊她,那個時候,執劍的手一度鬆脫。
只是個尋常女孩,也僅有髮色相似。
騎士走在那條多年前曾遇襲的道路上。這裡並沒什麼改變,唯一不同的是,樹蔭茂盛還有不少行人在此歇息。
也許是累了,也許只是懷念,她踱步到樹蔭下,靠著厚實的樹幹略作休息。歇息的旅人們似乎在說故事,她不自覺聽了。
那個故事極其熟悉,劇中的名字卻不是她所知的。甚而,那位美麗的未亡人也被抹上許多色彩,不再是記憶中的樣貌。
旅人的故事極其悲美,這讓騎士有些想笑,但悲傷的心情卻不因此而減少。好一會故事進入尾聲,一位自言曾看過俊美騎士的旅人如此感嘆:「那把劍還沒斷?好懷念好懷念啊!可是,好久好久之前就不曾見其劍芒了…」
「那把劍還沒斷喔,只是,持劍者不再如同過去那般天真。劍芒也就不再了。」說故事的人如此作結。騎士看向那人,不由得出聲喚道:「翁?」
「嗯?這不是…」男子避開了騎士的名,改口道:「哈哈,好久不見。你怎麼會在這?」
「只是散步…」
男子走近,金黃的亂髮依舊,看在騎士眼中是別樣的懷念。
高塔被封鎖,曾一同在塔上生活的孩子有一位失蹤,一位死亡——因為教唆及謀反——其他的,大致上都有一個還算可以的位置,即使只是一介衛兵。
騎士是在已無法再動搖的破滅中踏上高塔。
那時的她什麼也沒有了,僅餘手中的和平。
「是嗎,真巧……剛剛的故事你有聽見嗎?」男子搔了搔頭,苦笑道:「我也是聽來的,再加上一點我所知的…可別太認真呀…」
「沒關係。」騎士搖頭又說:「你怎麼會來這?這時節不是正忙?」
「這個說來話長,我簡短說一下吧。小女…我和內人還沒有孩子,但幾年前我就當爸爸了——我收養了一個戰爭孤兒。這事你知曉嗎?」
騎士搖了搖頭,被稱作翁的男子爽快的笑了幾聲,又說:「我這孩子很仰慕你,也說你救過她,但一直沒機會報答。正好拉得託我來王都辦事,想說回程時再來拜訪你並致上小女的恩謝禮。沒想到城門還沒進就先碰上了。」
「有這事?我…不記得了。」騎士仍舊是沒什麼表情的表情。
這些年間,騎士似乎失去了人的情感,連微笑也不曾。是否真救助過那麼一位戰爭孤兒,連昔日的伙伴也不能確定了。
「這個嘛…我也不確定,但小女是如此肯定的。」翁咧嘴一笑,看上來還有些稚氣。從樣式樸拙的行囊中取出一小布包遞給騎士時又說:「可以收下嗎?雖然只是些小玩意,還是希望你不要拒絕。」
「好吧。」騎士收下女孩的禮物,背亦離開樹幹似乎打算離去。察覺這點的翁顧不得猶豫,出聲問:「有件事我不知該不該講?」
男人的神情複雜,不像平日裡略顯輕浮的輕鬆模樣。
「說吧。」
「幾年前我就曾聽人講過,當時我只當傳聞看待。今回來王城的路上……我,遇見了。」
「誰?」騎士的神情在這刻有了些變化。宛若幽火,不再燃燒的沉靜碧色在此刻燃起些許星火。
「醫生…也許只是相像吧?我如此想,卻還是不由自主地接近攀話……她和醫生幾無二樣,完全是同個模子刻出來的,不同的是,她對我很陌生,話也很少…」
碧空黯然,已近黃昏。男子的話已勾不起騎士的興趣,她沉聲一句:「記憶會模糊,只要相似都會勾起回憶。」
這出乎翁的意料,他不由得感到憤恨卻也不知自己在生什麼氣。
「你……我以為你是被逼的,如同拉得被逼離王城…原來、原來大家都在傳的事不假!」
「你沒聽錯。」騎士從未想過要掩飾這親手弒愛的行為,每當熟人問起便這樣回答。然後,他們總會露出悲傷的神情看向她。
「我不需要憐憫。」騎士冷冷的說。
「抱歉…我只是……確實,我們是騎士,守護家園才是我等的職責。但我無法做到像你這樣…」他用粗糙的手抹了抹臉頰,年少歲月裡的故事及心情卻不是這麼容易就能磨滅的。
最後,他問:「那麼…那日我看見的、交談著的是誰?」
得到的只是騎士孤寂的背影。
「庫魯卡……」男子捨棄最後一絲的悲憫,沉痛道:「你只要王室好就好嗎?你知不知道你手中的和平只是紙糊的,皇后一死還是一樣會…」
「我會守護皇后及王室。」
「真是高尚的情操啊,庫魯卡!放心吧,你的婚禮我們定會全員到齊並給予祝福的。」
這年王室有一場盛事。那卻不是諸王室成員樂見的喜事。
皇后義女,夏樹.庫魯卡將軍將嫁給王室旁支,戴肯公爵。
傳聞,皇后的意思是『親上加親』。但全國上下都知,這是只是皇后將王權轉移到庫魯卡將軍手上的第一步。
「年初得知時我還頗感意外,怎麼會願意嫁給一個文弱多病的王室子弟?但一想到皇后都這年紀了,會想將王位托負給信賴的臣子也就不是不能理解。更何況,她老人家從以前就很喜愛夏樹,膝下再無子可承歡的現今會想把王權渡予夏樹,也就……」
「正中靜留的下懷。」長髮女性漠然道。黑髮青年只是苦笑。
月夜,邊陲小城來了位意外的訪客。
黑髮青年苦笑道:「好久不見。雖然想敘舊,但我想,你來找我並不單只是為了她的婚禮吧?」
「那好,我就直說了。我只問一句——你,到底知不知情?」主位上的女性看上去不過二十初頭,一頭長髮隨意披散,慵懶的坐姿帶著一股嫵媚。看在舊識眼中是一種奇妙的感覺。
——是因為本質不變,還是,今生如前生呢?
「我不算吧?最多只能算是知情不報。」青年的口吻溫和,話語卻曖昧。
「我不接受模稜兩可的回答。」女性的手橫過自己的頸前,又說:「你應該知曉,我一向沒耐性在顯而易見的事實上打轉。」
「確實是。」青年不由得笑出聲,直到女性不耐的目光幾乎在他身上燒出洞才接續道:「我所知道的,不,該說是——我的感覺是,她大概會走上這絛路。然而,最可憐的還是輪迴啊…一輩子被命運綑綁著,也許還有殺死同族的愧疚…」
紅髮女子不屑的輕哼,又說:「我倒看不出祂有什麼好愧疚的。反正,只要是為了世界、命運,沒有祂不能做的。」
「我以為『法律與正義』化身的你,不會被仇恨沖昏頭。」他說。氣宇軒昂的年輕臉龐看不出實際年歲。
曾是王家騎士團團長的青年,在今日只是一個小地方的領主。數年前功成求去的主因,似乎正是那張與歲月增衰無緣的面容。
「那不過是人們認定的,真要說的話,我只是『審判』。人們心中的『正義』亦不代表我。」
「嘛嘛,這個先不論了。」青年攤開雙手,似乎有些無奈。「還是回歸主題好了——你是認真的?」
「當然。」
「我想夏樹知情會很悲傷的…」青年一臉哀痛,溫雅的嗓音滿是傷悲,紅髮女子卻是笑——那是混染數種情感,複雜且深沉的微笑。
「她是如此堅信著和平,即便是虛妄也竭力守護著。像這樣高潔的靈魂,怎能忍受可怕的真相?」
「暪一輩子她又好過嗎?況且,再笨也該發覺了……我們,不會老去…」
「不。」青年一臉不贊同的搖手,女子輕哼一聲卻沒打斷的意思。
「確切的說法是——現在的我們成長的太過緩慢,千年如一日。」
「千年一日?還真久呢。」
「是的,那是『人』無法理解的漫長。但卻是我們曾習以為常的…」青年沒再說,敲門聲隨之傳來。
少婦一進門說:「可以吃飯了。要聊等飯後。」看向奈緒時又補充一句,「奈緒,今晚別想溜。我已經跟命說好了,不論你人在哪,睡前都會把你扔到床上。」
「饒了我吧…」奈緒將臉埋在臂膀,小聲地嘀咕眾人保姆的熱心熱情。偕同妻子離去的青年卻是毫不留情的低聲偷笑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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