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森林 其之四

《其之四 世界》



當世界緩緩睜開眼時，天與地都還在沉睡。連混沌也才剛甦醒不久。

世界之外一片寧靜，風也在睡夢中，第一滴泉水剛從世界的枝頭誕生。

祂在自已的根部醒來，無盡的蔭林向外延伸，那個時候祂尚未察覺。



「我是孤獨的誕生嗎？」

世界走了許久，無盡蔭林中只有一條道路，也只有一個疑問。

通往外邊的道路上，祂開始慌亂，在枝幹錯糾的群樹間奔跑。



天怒雷鳴，打下了火。世界的淚水滴落，形成了河流與風雨。

祂開始遇見眾神，在天與地之間有許多許多的神祇。但這之中沒有祂的另一半，在一切尚未形成前就已存在的羈絆。



諸神的朝代在更迭，世界在反覆的沉睡及清醒中漸漸忘掉自己。

好久好久之後，當世界已習慣沉睡，已無心再追尋時，人出現了。

「好多、好多…」

那個時候，形形色色各具其姿又相似『祂們』外貌的物種才剛誕生。

「是呀。不過，他們很容易死掉。冥府已塞了不少。」黑髮的冥王笑著說。世界也只是微笑以對。



是什麼時候開始的呢？又是何時出生的呢？

人這一物種，得天獨厚獲得了眾神的恩寵。



荒原上，神祗教導人築起屋舍躲避風雨。慈愛的女神告知人們取用四季蔬果，享受生命的富饒。更有那金髮貌美的神祗教導人們克服對『火』的恐懼，亦攜出世界根部的泉水，賜給人們智慧。但祂自身卻遭到眾神的懲處。

在天之涯、地之角承受無盡傷痛的同時，祂看見更多、更多的誕生，更看見文明。

爾後是最後的自然神，輪迴的誕生。



生與死的分際在地底的河流。逝者的靈魂會被載走，活著的無法跨越。

當輪迴還非常、非常小時，祂就注意到。

「為什麼不進入輪迴？」

冥府的眾靈被指引進輪迴之中。冥王無止盡的箝制總算有鬆懈的時刻。神與人開始相交混染。半人半神，非自然神祗的誕生成了常態。

人的文化由焉成形。然後，世界與她相遇了。



第一眼祂就知道是她。

那是她的生命，而她曾以為她不存在。



世界抱起年幼的人之子。只是這樣的擁抱祂就覺得心滿意足。

祂帶著她來到眾神之前。幼小的人之子，半神的存在成了她的唯一。

祂說：「她是我尋覓許久、許久的半身。」

年幼的孩子一手捉著世界的衣裙，一手握成拳。碧綠似獸的眼裡滿是警戒，連眾神也感到壓迫。

「她是無法理解的。」

命運打破了眾神的沉寂。

「半人半神無法理解我們，就如同我們無法理解他們。」女神悲傷的離去，眾神也無法接受世界的選擇。不信任的目光在幼小孩子身上遊移。

祂們開始議論，爾後是輪迴。



命運的女神向輪迴訴說世界的選擇。

站在黃泉之間，祂說：「這不可能，我出生之前，沒有輪迴。」



「她是祂。」

年輕的輪迴搖頭。在祂出生之前，當輪迴尚未開始轉動之前，生命的盡頭在冥府，而世界不曾在冥府尋得自己的半身。

「在冥府，祂不曾出現。她就不可能是你曾經存在卻又消失無蹤的半身。最多最多，只是新生的生命。」

「不。」

世界的根部因為怒氣而動搖著。震出了深深沉睡的巨人們。

古老遙遠的神與半人半神陷入爭執，曾經平熄的戰火再起。

眾神之神的怒氣直到百日後才消解，敗戰的巨人們再度沉睡，輪迴亦低下頭。

「我是如此的敬愛您…您是眾神的根源，『世界』的化身。我只是希望……」



世界再度回到群樹之間，這次，不再只有祂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