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26
今年十二月乾冷,雨下沒幾天,但路上的行人還是會記得備傘。在這個國度,寒風挾雨是正常,艷陽高照亦是正常,人們的作息亦因循四季之變而變。
下課鐘響十多分鐘,走在校園的夏樹輕輕吐氣。熱氣與冷空氣相遇相撞,產生的白紗裊裊向外擴散,恰似蘊含水氣的白霧飄散。
看著自口中哈出的白霧,怕冷的夏樹下意識縮了縮身子又在下一刻放鬆,暗笑自己的傻。
我也真是,明明就全副武裝,手套、帽子、圍巾、長大衣一樣不缺,根本就不冷了。我還縮什麼啊?
好險有提早幾天買禦寒的大衣,要不然這種天氣…會感冒吧?
夏樹想起那天被人硬拉著多買了好幾樣抵禦寒冬衣飾的事,又想到連以往不曾想過的圍巾都戴上了,忍不住感到好笑。
真是的,被影響就多買了沒想過的東西…要是再熟一點,我會不會連品味都被影響了?
打算去買麵包的夏樹才在這遲疑一會、頓一下腳步,馬上就有人出聲打擾。
「玖我同學,你好!」男子的聲音響亮的很,立刻引動四周的學生注目。
嘖,又來了…煩死人的傢伙。
夏樹根本不用看就知道站在後頭叫住自己的人是誰,也跟往常一樣懶得多理,邁開腳步直往前。
男子沒死心,也單純的以為心上人沒聽見才沒回首,又再出聲喚了好幾次。聲音宏量的他,不一會就讓這路上的人全部回頭。欲往餐廳的路上行人一聽見武田的聲音,馬上就知道有戲可看,全都緩下腳步,也有人乾脆停下來觀望。
被人注目是夏樹早就習慣的事,她也可以選擇快速離去。但一想到這時間餐廳的人極多,看熱鬧的人一定更多後,乾脆停下腳步,轉身。
「玖我同學…」男子喜出望外,目光定在夏樹冷豔的臉。
「夠了,別再來煩我。」夏樹回首就是這一句。早懶得再多對他廢話,講完就想轉身走人。但頑強的男子還是不打算放棄,堅毅的再度當眾告白。
人聲鼎沸,路上師生議論紛紛。有看好戲的人、打賭的人,亦有打算叫救護車的人。
又來了、煩死了。實在有夠欠揍。
夏樹很不耐煩,也早就沒耐心再跟這些愛慕者打交道,打算回頭給予痛擊時一道聲音介入。
「夏樹…真巧呢,要一道走嗎?」
溫柔和緩中帶了點慵懶的氣息,這道女聲再度分走路上師生的目光。順著音源看去,夏樹不意外的見到學生會長,也不意外的見到傳聞中的會長親衛隊,一群小女生組成的自治組織。
「藤乃?」怎麼會…
也是,剛下課人多,晚一點來比較不擁擠。
不過,身後跟了那麼多人,好像也沒差了?
看見對自己招手的會長以左手暗暗指餐廳方向,夏樹輕輕點頭緊接著轉身,丟下一句,「我拒絕。」
回身後她自若的繼續往前。前進的方向也稍稍修正,微偏右側。那邊是藤乃會長和她的親衛隊。
「咦?」武田的聲音沒人理會,發給他拒絕卡的夏樹自若的走開,漸行漸遠。觀望、佇足的人群也因為夏樹的離去跟著散開。
※ ※ ※
夏樹身上的黑色長大衣和藤乃身上的褐色長大衣是相同款式,唯一不同的是顏色。二人並肩行走時頗有展示冬裝的味道。
「夏樹換上長大衣了,今天很冷呢。」
「嗯…都買了,就穿。」
「我的眼光不錯吧?」
「還可以,穿起來也很舒適。」
一問一答間,總是不過不失的一句回覆完畢。這對其它人而言也許不怎樣,對夏樹而言卻已經是極為『客套』的閒話家常。
後方的親衛隊對眼前這狀況有些小小的耳語,但也不敢太大聲。從以前到現在,這些親衛隊員都遵守著隊上的規則,也相互約束不準任何人越池一步擅自接近藤乃。正因為這個自治組織和這層限制,學園內除了學生會成員外,沒多少人敢靠近藤乃靜留,就怕引動親衛隊的不滿。
「還蠻吵的…你都這樣吃飯?」這句問話半是疑惑半是好奇。
夏樹一向敏銳,身後的小女生吱吱喳喳早成了她耳中的噪音源很不喜歡,又想到身旁這位學生會長看來也像愛靜的人,名字也有個靜字,免不得感到好奇才脫口問出。
「不,她們只是想跟著我,等會就散開。在那之前,我只好讓她們跟著。」
「沒想到你也挺辛苦的嘛…」
夏樹突然覺得有點好笑,也看見走在身旁這位學生會長臉上的無奈苦笑。
雖然只是些微的無奈,但很明顯就是感到困擾,甚至有點受不了吧?沒料到你這樣的學生會長也有這樣的困擾。
遠遠看見餐廳時,夏樹說道:「我先說,我不在餐廳吃飯。人多嘴雜。」
「我也是。」靜留微微一笑,穿戴咖啡色手套的左手輕拍著臉頰,柔聲道:「我通常都買回去,在會室吃。餐廳人多,被盯著會消化不良。」
「同感。」
「是呀,夏樹也好辛苦。我就還好,沒這困擾呢。」靜留臉上的笑容帶了點玩味,就像看戲的群眾卻不是那種常見的惡劣觀眾。那是一種靜靜品味戲曲的賞玩情緒。
「什麼?」夏樹被這句弄混,一時聽不出意思。
「當眾告白呀,之前還以為…嗯,現在知道夏樹對這件事感到很困擾,忍不住就出聲打斷武田同學。夏樹會怪我多事嗎?」講到這,靜留的臉上帶了點淡淡的歉意。
「不、確實是幫了我。我還得謝謝你才是…」
剛剛差點就揍下去…其他人就算了。被學生會長看見很難洗掉罪名吧?
不過,你這傢伙搞不好會幫我掩飾…
真糟,我竟然想依賴人?
嘖,還真好笑。被寒冬的溫暖燒壞頭了嗎?
※ ※ ※
「只吃這樣?」問話的人是夏樹,是個平日在家就隨意解決的人。
「嗯…麵包嗎?足夠了。」被問的人看上去有些意外,微笑的臉龐有少許訝異的神情。
「嗯…」女孩逸出的氣音帶著少許的疑竇,微皺的眉頭亦表現出懷疑、審思的神情。
「夏樹別多想喔,我平常就這樣啊。餐廳人多,被盯著我會沒食欲都先這樣將就,等晚餐再吃些喜歡的料理。」
「嗯。」被看出心底的疑慮,夏樹覺得有點尷尬。頓了一會才說道:「我以為你是顧慮我。」
「不是的,我平常就這樣…其實是夏樹遷就我吧?還陪我來會室。」
「沒差,我也是隨意找個地方解決,只是今天遇到了…順路就過來了。」
「嗯,對了,夏樹想喝什麼?」靜留說完話就起身。隨意拉了張椅子坐在一邊的夏樹只回一句:「都可以。」
「那就…熱可可好嗎?」
「嗯。」
藤乃靜留的神情始終保持在親切優雅,談話間總有淡淡然的笑意,看上去也一點都不做作,這樣的午餐時間其實不難受,從餐廳離開的路上夏樹卻始終覺得不舒服、有哪邊不對勁。
走在通往會室的路上,夏樹的話極少,總想著這一路上所見所聞以及感受。
夏樹很想對藤乃靜留講一句——
『你不用對我擺笑臉,我也不看。不想笑時根本不需要笑』。
她隨即想到很多人平常就是如此,隨時隨地保持和睦的笑容,自若的面對一切,不肯亂擺笑臉的人只有自己。只好忍住不講免得破壞這時的氣氛。
對每個人都是,一樣的臉孔、一樣的笑臉、一樣的和暖。就像個精緻的人偶,隨著眾人的一舉一動隨之擺佈。沒有心的笑臉讓人覺得不舒坦,總覺得以往看見的都是假像,好像我被你騙了一樣…
其實,我早該料到才是,這就是人類。我周遭也不乏這樣的人,隨時露出一張笑臉。明明就不是笑的時候卻強顏歡笑的令人作嘔。就像…
對,舞衣也曾如此,命也是。在悲傷中擺出笑臉,為的是脫離悲傷還是要讓自己看來看加狼狽?
我做不到…
我曾以為你不一樣,至少…
始終,是我自個認定,這也不是你的錯。
我無法融入人群,就算沒仇可報也一樣。
這天開始,一連數天夏樹都沒再去學生會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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