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9/25
那天,夏樹笑了,對著平素冷靜端雅的會長講了一句一樣的話。
「無關是非。」
靜留有那麼一瞬間愣了,微啓的紅唇輕輕動了幾下卻沒發出任何聲響。
不論是非對錯…
我覺得我該阻止時,我就得阻止你。
我無法放任你一人靜悄悄消失於世。
是因為找不到人生的目標我才如此?
我只好捉住同類、捉住已經一腳踏入那個世界的你。
然後一同掉落更深的泥沼或是一同往上、往前跨出…
那天之後,夏樹很常去找靜留聊天。一方面是因為她真的沒什麼事可做,一方面是不想靜留又有機會一個人陷入那種狀況。她覺得這樣的人很危險,也許隨時都會消失於世…
在夏樹打開門那瞬間,靜留就會在同一時刻向她打招呼。時間巧妙的像是相識多年的友人而來的默契。
每日午後都一樣,每當夏樹來找靜留都會看見她捧著茶杯,小心翼翼、視若珍寶般捧著。也常看見她唇瓣微動,輕輕吹撫讓熱氣似的霧往外擴散的景象。
有一陣子,夏樹的心底總會冒出一個念頭:為什麼感覺很像小朋友在玩耍一樣?
通常,打完招呼後靜留就會起身,準備一杯熱飲給夏樹。有時是熱咖啡,有時是熱茶,有時是熱可可,端看夏樹的狀況來決定。準備這杯熱飲的同時靜留會跟那天午後說的一樣,主動起話題好讓二人都不無聊。
「夏樹最近很常來呢,我以為你會去睡午覺。」
「你、你怎麼…這樣說?」
「嗯…之前,珠洲城同學曾提到,她好幾次捉到你蹺課在頂樓睡午覺。所以她才會持反對意見,說存心蹺課被扣考是應得的。吶,夏樹覺不覺得這句話很有道理?」
「那傢伙比警察還會捉人…」夏樹低哼一聲。轉身就往準備熱飲的靜留身邊走近。
靜留早看出她的想法,出聲道:「夏樹,我來就好了。會室又沒人,沒關係的。」
「再怎麼說你也是會長,我只是來這打發時間的閒人。這點事…」講到這,人己湊近靜留身邊,開口道:「我自己來就行了。」
「咦?是這樣嗎?」紅瞳帶著疑惑,嘴角卻有著笑意。
這…有必要那麼驚訝嗎?還有,你是不是很想笑?
夏樹還在為靜留的反應和神情感到納悶時又聽見一句,「我記得夏樹什麼都好,唯獨家政課成績一直很…不理想呢。」
「這…原來成績真的會送來學生會室?」夏樹反問,無法反駁只好罷手待在一旁靜靜等著,人也靠向櫃子,倚著好省力。
「嗯,我能調到資料。理事長問我意見時,我有特別再調出來確認狀況,才發現夏樹真的很優秀,留級可是本校的損失。」
還真的…危險到會留級啊?
我該慶幸你真的有在認真的處理你的學務嗎?
每天泡茶給我喝的會長大人…
夏樹沒應聲,在心底取笑自己和這人。靜留卻以為她不太懂意思就再解釋清楚。
靜留微側著頭,補充道:「對成績不理想的孩子提供適當的協助也是學生會的職責。男生就交由黎人去負責,女生就由珠洲城同學負責,我則負責審核。」語畢給了夏樹一個微笑,示意她自己弄好了。
「喔…我來端。是我要喝的。」
靜留總隨夏樹的意,接過托盤的她也不曾多話,轉身就走。靜留跟在她身後,也回自己的位置。
沒了補習這重務之後,夏樹來到學生會室就很不客氣,直接往桌面一坐也不管儀態。一般而言女孩子這樣坐並不太好,夏樹卻不同,隨意落坐就是瀟灑,連同那以手代支,撐住桌面的懶散姿勢都自有一股風釆。
學生會長專用位所設置的桌子算得上寬敞且堅固,承載力亦高。一個人的體重再加上一台筆電以及會長專用的茶杯還綽綽有餘。靜留也未曾想過要阻止,久之,這張桌子也成了玖我夏樹的專屬位置。
午後的風華只剩二年級以及參加課外活動的學生。上課時間教學大樓很安靜,沒有執行部長的學生會室總是悄然無聲,僅餘鍵盤敲打聲、荼杯輕移與桌面磨蹭的細微聲。她們二人都習於寂靜無聲的空間,偶爾才由靜留起話頭閒聊一句,結尾也經常是夏樹一句:還不睡?
冬陽在外,室內依舊冷涼。夏樹握著馬克杯的握把,發呆似望向正前方那塊板子,依稀還能看見那日的自己破門而入的景象。
那是回憶,一段不能讓人感到高興的往事。
兀自想心事的夏樹看來更冷,銳意更甚。
喝了半杯的熱飲已經有些溫涼,夏樹突然覺得有點冷,也想到自己還沒去買冬季用的大衣。那一戰,被她稱作蜘蛛的女孩把她家搞的天翻地覆,很多東西都壞了。
盤算著等會離開就要去買些衣服,免得受凍感冒的這時,靜留的聲音從她後方傳來。
※ ※ ※
審閱資料也好一會了,靜留又有點不想做事。坐在主位上卻不做正事的時間裡,漫不經心的視線會往夏樹的方向偏移,疑惑似的瞧著她的側影動動腦,偶爾猜測她這模樣的會想些什麼。也幾乎能想像那偶爾褪至春光邊緣的光景對許多人而言是何等魅惑?
冷漠的臉龐,捧著熱飲的側影,憂悒與冷銳並現的風釆,全都符合風華師生給予她的稱號。每每抬頭望見這光景,靜留總會順著夏樹的視線望去跟著慢悠悠閒晃一遭。
恍惚走一遭,她會察覺二人其實都在發呆。輕聲一笑,將視線轉回那早已進入螢幕保護程式的正事中。
對於夏樹這稍嫌不良的坐姿以及隨意侵佔自身領地(會長位)的慣性,靜留似乎不以為意也像是默許。也許,她已認為這率性、灑脫的舉止正是這孩子的本性,不妨礙自己處理學務就未曾想過要勸止。只在偶爾,聽見腳步聲時會出聲提醒,免得春光外露。
風華是本地貴族學校,校風良好秩序井然,敢擅自闖入這間會室的人自是寥寥無幾。真會衝進來也只有執行部長這麼一位。同為女性,夏樹就不在意坐姿如何、春光又如何。若有男性踏入會室一步,也只需要夏樹冷眼一掃就會乖乖的接收到警訊,不敢越雷池一步。
午後二點多,難得勤快的靜留已經把學務處理完,工作指派、進度確認也一一處理完畢,此刻的她似乎只剩午覺以及閒聊這二項選擇。
靜留伸了一個懶腰。手放下時看向窗外,心底有了主意。起身時她說:「這樣說來,那次的補考…嗯,確實,我有看見夏樹也在場。」
「我以為你睡了…」夏樹的回答顯然就是文不對題。
「咦?嗯……夏樹來這兒找我聊天,我卻睡大頭覺…這樣不好吧?」
「呃…因為之前這時你都…在小憩。」
明著是睡午覺偷懶的事實,夏樹卻突然不好意思明指出這位學生會長在午後辦公時間偷懶的事實。
「啊啦……夏樹真以為我每天在這都在睡午覺?」
靜留笑出聲了,在看見夏樹以點頭代替回覆時。
「那時是因為有人在,嗯,就是夏樹你在場,睡午覺還有人能幫忙把風。但若沒人在場…一個人在校園睡午覺不是很高明的做法喔,夏樹。」
「也是…」原來你還蠻精明的嘛…趁我在時光明正大的偷懶,也不用怕遇到危險。不愧是全學年的才女,真聰明啊…
「夏樹也是,女孩子家…不要隨意在校園內睡午覺,難保不會發生什麼危險的事…真睏的話,回家睡也好。總之,不要在外。」這話就像學姊向學妹殷切叮嚀般親切,語氣之中卻有著讓人不得不妥協的強硬。
「嗯。」夏樹也只能應聲並點頭。
還是第一次聽見,到底有哪間學校的學生會長會叫人直接蹺課回家睡覺?
風華學園還真的是…
與眾不同。
「那次,夏樹是和…唔,是美袋同學和結城同學嗎?好像是跟她們倆一組?不過,最後出了點騷動,補考也無疾而終。」
「那次?嗯…不好的回憶、子獸的騷動。」
「原來如此。夏樹好辛苦,我從來都沒想過要主動去追擊這些野獸。」
「我想也是…」夏樹已完全不懷疑學生會長這句話,現在也認定她——藤乃靜留對HiME的爭戰毫無興趣,因此一直不出面、不參與。
當時,夏樹連同舞衣等人都一樣,都認定一直沒露面的最後一位HiME絕對不是普通人。也極有可能早跟黑曜、一番地等等串合了,甚至,夏樹多次向迫水詢問這件事,但她也得不到任何關於這位HiME的資料。
直到最後我才接獲情報,我沒感覺也認為這很正常。你是學生會長,神崎黎人是副會長,你會是最後一位HiME這事不令人意外,我連錯愕的情感都沒有。若你不是這學校的學生會長也許我還不會如此冷漠,但你是。既然如此,你跟理事長甚至是黑曜肉身的黎人有任何利益關係都是正常的。
至少,我當時是如此認為。
黑夜降臨時舞衣說她一定要去,一定要去找命,想和她再好好的說看看,不論明天是否會再來…
我知道我的子獸無法打敗舞衣。我也不能阻止她去找命。我不得不妥協,轉而去找最後一位HiME以完成祭典。
在我衝進學生會室找你決戰前,大概…
你都沒想過要使用HiME的力量吧?
你的子獸是為母親而生。
所以,你不曾想過要用牠參與這場無關是非的爭戰…
而我是為了母親而戰,為了復仇而戰。
但我後來只能為自己而戰…
只能為自己…
※ ※ ※
這天靜留比平日還要早就在收整書包。這時也才三點,平常的這時她總有閒情逸致放著學務或是咆哮的執行部長不管,自若的喝茶。
夏樹看她這樣也跟著起身準備離去。關上筆電時靜留問了。
「功課怎麼樣了?學期要結束了…真快呢。」
「沒問題…現在這狀況,進度嚴重落後,我根本就不想去上課。」
「聰明的孩子常會如此呢…其實我也是,常常不想去上課,總覺得坐在那發呆不如自己看書。」
「我怎麼覺得你在讚美自己?」
「啊啦…夏樹要這樣想也行。」
真是,這人到底是怎樣?說她成熟…很多地方根本就不是。
說她幼稚、長不大的小鬼,我想全校都會跟我抗議…
「夏樹要回家了嗎?很抱歉,我得先鎖門才行。」
「差不多。你要去巡視校園?」
真意外,我以為你…
夏樹心底那句頗有讚賞意味的話還沒完,靜留就先說了——「才不,我要上街去買東西。」
一句話立刻打破夏樹發自內心想給予她的讚賞。
「天氣愈來愈冷了,我想買幾件衣服過冬。宿舍半毀後很多東西都壞了。快入冬了,真的得多加幾件衣服才是。」
「……原來你也是…」還真巧…
「嗯?」靜留微仰著頭,半是疑惑半是等待,正等著夏樹將下一句話說完。
「我也是,正在想要去買幾件衣服好過冬。」
「真巧。」
「是啊…」
好一陣子後,我眼前這傢伙才跟我坦承道:『真的,我的出席率…其實沒比你高到哪去,只是會裡會直接幫我填上公假,沒了曠課這問題。』
害我差點被她拐到,有了加入學生會的想法。
這天午後,藤乃靜留第一次給玖我夏樹載出校門。當然,夏樹駕重車上下學是校內違規事項。靜留側坐著給夏樹載出門,也是理所當然的共犯行為。
「萬一東西太多,拿不回去怎麼辦?」正在挑選外套的靜留出聲問。
夏樹無奈的回一句,「宅便,不然就下次再買…」又想到一事,接續問:「你到底要買多少啊?怎麼會拿不回去…」
「二件大衣、二件毛衣、毛帽一頂,長褲…嗯…好像太多了,那就下次好了。」靜留的手指扺在下唇,看來就是很仔細、很用心挑著冬季大衣。對於常看她處理學務的夏樹而言,她這時的神情絕對比較處理學務時還要認真太多。
「還真多…」這根本拿不回去吧?我的車箱哪夠塞這些東西。
夏樹皺了皺眉頭。陪她挑選好一會,自己都已經挑好二件長大衣也覺得累了,沒料到這個平常就愛偷懶的學生會長還不累,挑衣服挑的正高興。
「唔?嗯,夏樹不用擔心。我會坐車回去。」靜留回過頭給了一個微笑,好讓夏樹放心。
「不,宅便回去吧。我也得買幾件過冬的衣服。當然,褲子今天一道買好。天氣愈來愈冷了。你還想等下次來?不會著涼嗎?」
靜留回過身,半是笑意半是得意的講了句,「我是冬天出生的孩子,不怕冷呢。」
這根本無關…我是夏天出生,我也從沒不怕熱。
你講的那句無關是非可真好用,我差點又想拿來回敬你…
夏樹真的很想回以一句,但看到這人難得露出這樣半是得意半是笑意的神情後,也就不好潑冷水。只低咕一句,「那還真好。」
「夏樹不相信嗎?我小時…常跟人打雪戰,我很少輸呢。」
那一瞬間,靜留的臉上有極淡卻顯著的悲傷。雖然只有一會但夏樹確實是看見了,沒法說什麼之下只好不著邊際的講句,「這是我今年聽過最不思議的事情。」算做回應。
「好壞啊,講得好像我沒童年似的…」
此刻,靜留的笑容帶了點自嘲意味,也有點像是拿後輩沒辦法的前輩會有的笑容。
「好,是我沒有。」夏樹仍繼續以不著邊際、無關痛癢的話與靜留對話——「那麼,你是跟朋友打雪戰?」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能做到的方式。
「不。」靜留搖頭,說道:「我只跟母親打過雪戰,也常跟她一起堆雪人。每次,我快輸了就耍賴,衝過去抱住她就和局了…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光是用聽的,夏樹也能感覺到靜留的語調真的很悠閒,聽來真是沉浸在童年往事裡的喜悅。她卻無法忽視那抹溫暖的嫣紅曾一度消失,被孤寂的傷給取代的事實。
買完東西、讓人宅配送到風華學園的宿舍後,夏樹問道:「我覺得有點冷,先去吃個熱騰騰的東西,再回去吧?」
「嗯、好,我也有點餓了。那要吃什麼呢?夏樹有特別想吃的嗎?」
「不,我想…你決定好了。」
「嗯…但我來決定的話…也許你不喜歡呢。」
「試試也不錯。一直吃同樣的也會膩。」夏樹點了點頭,就是要她快點決定。
「我想吃壽喜燒。」
「哈?這種地方…你得指路,我可不知道有什麼這樣的店且好吃的…」
「放心吧,風華市有那些好吃的店家以及食後評語學生會都有,我也有看過。為了學務,這也是沒辦法的事。好在現在派上用場了。」
看你笑得還挺開心的,根本就沒什麼無奈的感覺…
搞不好,這傢伙其實挺會享受的…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