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為逝世的幻想 (序)

「吶，靈夢不一起來嗎？」

那個孩子問著，被問的人沒有回答，只是平靜的搖頭。

「……算了，只有我一人也可以。」

這樣說的孩子不見了，離去的足音躂躂，還在響，身影卻早已模糊，彷彿從未存在般消失無蹤。

——要是那時候，你再多堅持一點、再一點……也許我就會跟著……



「早啊，靈夢。」客居于此的少女起了個大早，在神社真正的主人起床前已把神社前後大致清掃完畢，連同簡單的早餐也準備妥當，只等主人起床。

「既然還很早就讓我再睡一會…」屋子的主人輕輕翻了個身，眼仍舊沒睜開過。

「話是這麼說沒錯，但日課……」少女吁了口氣，就像是拿她沒辦法一般，妥協了。改口道：「那也該吃早餐吧？總之，請快些起來吧。我去打水了。」

輕緩的腳步聲在室內響起，懶床的人把被子拉高，似乎是太過習慣而來的準備動作。

陽光透了進來。奉命來此修練因而總是拘謹有禮的少女臨走前不忘拉開外障，但成效並不大。亮眼的米白光蘊含的熱度讓懶床的神社主人睡的更舒服了。

十分鐘後，一隻手伸進神社主人的被窩中。再過五分鐘，博麗神社的主人，亦是唯一的正職神職人員，起床了。



鳥居是神域範圍的出入口，亦是參拜的起點。不過，這裡是一座平日不太會有參拜客的神社，基於這個理由，博麗的巫女自動免除晨間的撒掃。現今這種乾淨感還是來此學習的客座巫女，東風谷早苗的堅持及努力不懈下才有的局面。

早膳後博麗神社的巫女泡了一壺熱茶，備了二只杯子，坐在神社緣側的老位子享受晨間清閑。而她的房客，據悉是奉神明——至於是哪位，博麗的巫女並不是很在意——要求而到此學習的『修習中的現人神——風祝』，目前還在廚房。

這場異變——嚴格說來不是，只是博麗的巫女習慣把反常當異變看待——從春天開始，至今已有三個月。期間也曾引起軒然大波，一度驚動當地居民（因為神社變得相當乾淨）注目。但在巫女的寬鬆政策（對人、事、物皆無害就不要麻煩我了）使然下，也逐漸被接受並視乎『正常』。

然而，博麗的巫女偶思而不得其解，仍舊不明白——說是要來進行巫女修練卻更像是在照料自己起居生活——幾乎要習以為常的兩人生活是怎麼一回事？這現況要是傳回風祝的老家及神明耳中，恐怕他們會哭吧？

——那個跟自己同年，認真勤勉的風祝究竟是為了什麼而來？

答案博麗的巫女還不曉得，雖然有預感近期就會得到驗證。但仍會不由自主的想著：「其實，你是來做新娘修業吧……」

——在這窮鄉僻壤能修業期滿，之後不管嫁到哪都一定能適應良好。

茶湯見底。放下杯子後她伸了伸懶腰，並沒把這句其實是讚美的話說給剛忙完活，正喝茶小歇的人知。

臨出門前，博麗的巫女不忘對風祝說：「相信我，其實巫女不需要上學…」完全忽略了身為『學生會會長』之銜的義務及責任。

「呃……哈哈…」回不出話的風祝只能尷尬的笑幾聲，含糊過去。好一會才能說：「但是，學校教導的一些知識還是必需的。」

「加減乘除只要小學畢業就行了……實在沒必要唸高中啊…」

步出鳥居，遠離神社後空氣仍舊很清新，風祝也沒多大感覺，但博麗的巫女仍舊感覺到一絲不尋常的氣息。那是隱於林間，淡薄、幾不可聞的力量殘渣，亦是非人類才能留下的波動。

——不要又是麻煩事就好。



※ ※ ※



這一整天都很安靜。但就是這份寧靜讓博麗的巫女心神不寧。

——太奇怪了，一定有事要發生！

她幾乎要這麼喊出來，對著那個身份不明，行跡可疑，鬼祟至極的校長大吼。但最後還是罷手了。

因為太麻煩了。

博麗靈夢是個熱愛和平、享受古樸寧靜的少女——這句是一位知名不具的記者面對博麗家寶，陰陽玉所下的評話（因而有過度美化之嫌）。確切來說，知道博麗的都明白，她只是討厭麻煩，散漫則是本性，古樸是因為環境使然。畢竟，這裡是名符其實的窮鄉僻壤，鄉下到不能再鄉下的地方。

最後，她對套著兔耳卻不造成風紀問題的二年級生說：「感覺上，好像有人盯著我看…」實情卻只是，學生會室目前只有她倆這樣單純的原因。

「咦？看著會長嗎？」說話間，那對兔耳朵動了動，看來就像有生命似的。博麗巫女曾想問：「這耳朵是真的嗎？」但最後卻礙於『請勿探究個人隱私』這則校規，作罷了。

「嗯…」趴在桌面上的人沒形象的應聲。

「所以…您是希望我幫忙找出來？」不知為何總是對博麗用敬語的二年級生如此問。趴在桌上的人沒應聲，僅點頭代替回覆。見狀，她也只是輕輕一笑，柔聲道：「請等等。」

「懶散的平板聲調、整個人趴在桌面的廢弛樣貌就是博麗的巫女？——我聽到這…平靜、微婉的…自語？」

「平靜倒也罷，微婉是怎麼樣？」博麗的巫女撐起身子，總算肯坐正。

「因為這人的聲音很溫柔嘛。雖然帶著一股冷漠、疏離的感覺。但音質是意外的溫婉喔。」

「連這也…鈐仙，你到底是怎麼辦到的？」是因為那對天線（兔耳）嗎？

後半句她沒說出口。倒也不是因為什麼顧慮，純粹是個性使然。對人、事、物乃至非人的一切視之為平等，是歷代博麗巫女的共同點。曾有一位天才說：這是遺傳基因的陷阱，連我都無法改變。

被喚做鈴仙的少女微微一笑，食指一伸，封住了往下追伸的可能。

「這是商業機密喔。」

那是很友好，很甜美的笑容，也是不容反駁的神情。博麗看的出來，亦知這是絕好相處的她絕不能被問及的事。

「也是…就像別人問我為何當巫女同樣的吧？」

「嗯、嗯。」鈴仙又笑了。笑容裡的警示意味褪了，多了份純粹。她也回以一笑，起身準備再沏一壺茶。「要再來一杯嗎？」

「好的，麻煩您了。」

若要說當學生會長有什麼好處，大概是這個吧？校方無限制供應且種類豐盛的茶水糕餅、悠閒自在的午後時光。相對而言，需要會長躬身親持的學務就顯得微不足道。



盤算著某位好孩子、好班長、全校表率的少女也該要回會室，博麗的巫女多準備了一只杯子。雖然她一度想學漫畫那樣耍帥，出聲請那位不願露面但絕對在附近觀察的傢伙一道喝茶，卻因為個性使然（怕麻煩），一下就放掉這念頭。

「所以…」坐回原位時，博麗的巫女問了個奇妙的假設——「那是人？」同時將盛著茶湯的熱燙杯子遞到鈴仙面前。

「咦？這是指…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捧過杯子的她微側著頭，不是很明白眼前這位鼎鼎大名的『博麗的巫女』的提問。

「其實我也不明白我想問什麼…」

只是覺得有事要發生，但就是……沒有異變甚或一絲前兆傳出，才讓人覺得煩躁不對勁。

「近來有什麼事？風聲也可以。」

「您指校外還校內？」

「都有。」簡潔一句，接下來只需捧著茶杯悠閒聆聽。

「這樣說來，湖的對岸那棟洋館…」話還沒完會室的門就唰一聲打開了。兩人望去，不意外見到早苗，倒是挺意外她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

「總算回來了？茶都快涼了。」鈴仙三步併做二步，快手接過早苗手上的資料。

「抱歉。本來會更早一些，但老師臨時又有事，稍微拖了你們的時間。」

「不會，正好趁這時間寫習題。」主位上的靈夢指著桌上已闔起來的作業本。

「真好。我還沒寫呢，這週作業還真多…」

「我們班也是。要不要一起寫？師傅說明天下午要去神社參拜。」

友好的兩人聊了起來，身為學生會長的博麗卻只想著：早苗回來了。也差不多是時候回家了。

兩個荳蔻年華的少女聊了會這年紀會有的話題及新鮮事後，鈴仙才憶起方才說到一半的話題，急忙轉過身。「啊，會長，不好意思，剛剛那件事我說到一半就…」臉上還有些許羞赧。

相對鈴仙的緊張，坐在主位上喝茶吃餅的人卻是毫不在意，甚至還有些楞訝。「啊？」

「就是…」鈴仙很努力的想把思緒從早苗剛告知的消息中抽回，無奈『轉學生』及『貌似』七色的弦律這二件消息太過振奮人心——畢竟這裡是誰都不會想來，離最近的城鎮要二小時車程的窮鄉僻壤——真的很難把心思抽回不提真沒人會在意的廢洋館上。一句話才講到「剛剛說到的洋館…」就讓起頭的博麗截住了。

「啊？原來是那件事…」其實不是真的那麼在乎的現役巫女揮了揮手，說道：「其實不是很重要。改天吧，你們接著聊。我先收拾。」

「嗯。」兩個人笑著點頭後又轉回原話題。

話雖如此，其實也沒什麼好收拾的。頂多把寫完的作業收起來，放進書包；洗乾淨的便當盒用布包好，放進書包。把茶壺清洗乾淨，放回原位。

「對了。」在校時似乎會自動隱匿『現人神、風祝』身份而顯得較為活潑、孩子氣的早苗轉身，對著沖洗茶具的靈夢說：「有轉學生喔。方才就是帶她參觀校園才這麼晚回來。」

「在這個時期，不，該說的是——在這種(鄉下)地方的學校竟也招的到外地人…」這樣說的靈夢不無感慨想著：被騙來的吧？笨蛋才會來這美其名是鳥語花香，實際上是春天會冒出一堆酒鬼、夏天會被蟬鳴、蛙叫吵死，冬天時冰箱遠比室內溫曖的鬼地方……絕對是被那個行蹤可疑的傢伙騙來的可憐蟲。

「可不是？更何況她還是外國人……不會真是她吧？我有買她的CD，不曉得可不可以要簽名？」

「看起來是，名字也一樣。不同人不可能會像到連名字、樣貌也無二吧？」

清洗茶具的靈夢沒很在意，但也沒漏掉兩人的對話。用布巾擦著手時，她問：「在說什麼？不是在說轉校生？」

「嗯。但早苗說她看來很像一位很年輕、很年輕的音樂家。可惜那人年前便宣布不再演出…」鈴仙的話到這頓了。早苗微微一笑，接續道：「但沒說放棄鋼琴啊，年紀和我們差不多呢，也許是不習慣在舞台上的感覺吧？希望有朝一日能再聽見她的琴聲。」

「感覺得到婉惜呢…她的音樂似乎相當受人喜歡啊…」靈夢才脫口而出，隨即得到兩人的應答：「當然。」

——可惜是個笨蛋。

靈夢在心底斷定。也想著：會跑來這地方念書的人九成九是笨蛋。餘的那部份就是……



這個晚上，博麗的巫女仍舊早早上床睡覺，隔天仍舊懶床。是以晚間來訪者悄然留下的字帖，直至一周後她仍舊沒看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