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後重生 01

祭典結束，世界又回到正常的軌道。

戰火的痕跡歷歷在目，提醒人們、HiME們，這場災難般的祭典是真實存在並非虛空幻境。



「藤乃學姊，那一戰…」

「不，都過了。」她對我搖頭，秀雅的臉上帶著微笑，只說一句——

「無關是非。」


無關是與非嗎？
好冷漠的人，跟外表一點也不符合。

但我想…
她應該很堅強，才能在戰後那麼快就恢復過來。而我…

還是在原地踏步。



※　※　※



『夏樹，多信任人一下吧…』舞衣曾經對我講過這話。

祭典時，她和她照顧許久的命刀刃相向並為此而哭泣。如今，她又對我提出邀約，屬於HIME戰隊的邀約。

「我今天沒打工，午後一道去唱歌吧？」

「不了，我…」夏樹遲疑了一會。

夏樹確實很想蹺課，但她還不敢拿升級當賭注，面對邀約也只能老實講出口。

「我還有補習要上，雖然有學生會長幫我做擔保，但還是得去學生會室接受時數上的…補修，今天開始。據說是那位執行部長親自把關，我要是蹺課，大概…真會留級。」

「咦？？夏樹功課不是很好？」

夏樹低聲吐露事實：「扣考…」灰頭土臉的模樣難得一見，舞衣不知該笑還是該為她感到同情，也許後者的成份少了點。

「出席日數不足啊？哈哈哈…」舞衣忍不住笑出聲，發覺夏樹在瞪人，只好尷尬似的輕拍額際略為自懲。接著又說：「那麼就改天？對了，會長她…也是HiME吧？我想邀她一道參加集會，不曉得她會不會答應？」

「對我說這話…不會是要我去約吧？」

「嗯！」此時，舞衣的笑容看在夏樹眼中只有狠狠捏兩把的衝動。

「最好是我去約！我根本就不認識她。」

「但…既然會長肯幫你做擔保，你也得去補修時數，久了也會熟，就幫忙約一下呀。啊！命她們的課應該結束了？我得回去弄點東西給她吃。」舞衣話一完就自個跑掉。

現在時間是中午，鐘響結束五分鐘。

開始上課才兩周，世界各地的秩序也逐漸回到原樣。媛祭後，歷經絕大多數戰事的風華學園顯得滿目瘡痍，校舍主體大部份都有些損壞，為了能正常上課，學生會只好將一間教室分給兩班學生用。

為了管理一間教室兩個班級共用的奇異現況，學級上課的時間也做出調整，一、三年級上早課，二年級則是午課。學生會這項決策讓校內師生的作息有了變動，自由活動時間也跟著變多了。然而，玖我夏樹的課表還是跟媛祭前相差無幾，她大概是風華學園最苦命的高一生，放學後還得在執行部長的監督下，參加學生會長主持的補修課。

「珠洲城同學，要不要吃點心？玖我同學呢？飲料就紅茶可以嗎？」

擁有溫暖火紅瞳色的女孩盈盈一笑，亞麻髮絲隨意披散肩上，親切地招呼著同在學生會室的兩人。這樣的她讓對座的玖我夏樹感到莫名其妙兼無奈。當然，拉了張椅子隨意坐在一旁，名義上是幫忙監督玖我夏樹，實際上是監看學生會長的執行部長也是一樣。

珠洲城明顯不滿這狀況，沒好氣的扯開嗓子道：「喂——現在來這句是怎樣？是你說要擔保的，現在又偷懶！」

「餓肚子不能上課…」

那位學生會長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微微低首。

我沒料到，在我眼前這位曾一度對戰過的會長會擺出這種姿勢講這種話。更沒料到平時管人管的極嚴、極為緊迫盯人的執行部長會…

「啊…好啦，先吃點東西再開始看書、自習。」

風華學園出了名的暴走執行部長妥協了。

就好像成了欺負人的壞孩子一般心虛的妥協了。但，到底誰才是欺負人的人？

玖我夏樹在心中自問著。



兩點整，來補習的夏樹認真寫著習題(以求儘快脫離這補修地獄)，監督者藤乃翻動著頗有厚度的『學園重建計劃表』的沉靜時刻，執行部長突然有了大動作。

「這時間了…我要去巡視，你可別偷懶！」執行部長離開前丟下這句話。

看著她風風火火快速離去的樣子，夏樹心想：若是對我說也罷。但為何是對著會長？

這念頭才萌生沒兩分鐘，只見容姿端雅的會長朝她微微一笑，啓口便說：「玖我同學，若你不介意，我可以小憩一會嗎？」

入秋以久，亞麻色髮絲的少女笑容依然很甜，總讓人有置身在春夏的錯覺。

呆愣了兩秒，夏樹才了解執行部長離去前的發言為何，立刻反應道：「我記得是由你來監督我的課業…會長大人。」

「啊啦…玖我同學功課很好，根本不需要我教導，只是出席日數不足嘛。所以，你意下如何呢？」說這話的人看來就是認定對方會答應她的請求。夏樹也真沒成了例外。

「不，我沒意見。」夏樹一口應下，心底也樂得輕鬆。

「那麼，若珠洲城同學回來，麻煩你——通風報信——叫我一聲。」

「…好。」遲了三秒後夏樹才應答。心底想的不外乎是——

你還真的打算睡一覺？你到底待在這做啥？學生會有那麼閒嗎？



這天開始，一周有五天的午後，夏樹得來這間學生會室自習到五點以補不足的時數。而監督者之一通常兩點整人就離開，克盡其職的巡視校園和維護風紀，約莫五點才回來，有時也會因為太忙根本沒回來過。

另一位也總是很準時的在兩點零五分開始午睡。醒了就是午茶時間，過後才慢條斯理的處理學務並準時的在四點五十五分結束所有工作，催促唯一的一位學生趕緊收拾書包等待下課。

這樣的生活持續兩周後，夏樹開始懷疑這學園選擇學生會長的標準到底是…？



※　※　※



午休時間才剛打鐘沒一分鐘，舞衣就跑去找夏樹。

「夏樹，你還是沒約會長啊？」舞衣的口氣帶了點失落和婉惜。正在收拾書包好去補修的人不冷不熱的回以一句，「又不熟，你不覺得尷尬？」

「但我覺得…好巧好妙好奇怪…而且，戰爭結束了，我好想、好想和大家一起好好的渡過學生生活。」

夏樹輕輕吐了口氣，像是受不了的開口回道：「我問看看。但我可不覺得她會去…」

「謝啦！我很期待眾人齊聚一堂的時刻。」舞衣看了看手錶，又說道：「先不多聊了，我得去接命吃飯，葵和千繪也會拎奈緒過來一道吃，今天得煮豐盛點才行。」

「不是還要打工？」夏樹已經收好書包，手倚在桌上，撐著臉頰問道：「還有約會？」

「嗯，但那是三點的事。還有時間好好吃個飯聊一下。至於約會嘛……說什麼要開始好好練劍得再緩一陣子再說。但我對這話存疑…」舞衣一臉就是不相信楯的說法。

她跟楯之間還有不少阻礙，第一次約會時兩人還非常有默契地身邊各黏著一人出門，分別是詩帆、命。路上還偶遇黎人，更別說現在還多一個『劍術練習』。

「好了，我去補習。你回去煮飯給你家的命吃吧。」

夏樹站起身，舞衣往後退了兩步好讓出走道，又說：「對了，夏樹都怎麼解決午餐？不會是一下課就開始補習吧？」

媛祭過後至今也好一陣子，忙得不可開交的舞衣幾乎是到這時才想到冷漠寡言友人的飲食狀況。

「麵包兩個就夠了。」還有隨身攜帶的美奶滋…但這話可不能說給你聽。

舞衣還是一樣愛操心，也有些擔心夏樹的飲食對身體產生不良影響，立刻又問：「這樣不會不夠嗎？我們這年紀一天所需的營養要很多種呢。」

「還有…」遇到這種攻勢，夏樹只好再多講幾個，但又不能說自己在家都如何解決。只好提一下在學生會室的狀況。

「紅茶，有時是咖啡。搭配蛋糕或餅乾…有時是和菓子。偶爾會莫名妙跑出三明治。」

「啊？中午就吃這樣？」愣訝過後，舞衣微偏著頭問道：「這是下午茶吧？」

「嗯，算是下午茶…」夏樹捉起書包，無力的聳肩，看上去有些無奈。把書包甩上肩頭後手一揮就當道別，逕自離開。

這兩周夏樹的變化極大。從一開始的冷冷推拒到後來的乾脆吃下肚，為的是讓眼前的會長不再打擾她寫作業，也是防止部長在那邊唸些，『這可是我精挑細選的店家，為啥不吃？先吃再嫌也不遲啊！』等有的沒的。

——為什麼學生會室總是有一堆零食餅乾？

——雖然會長都沒什麼在動只喝茶…但也太奇怪了。

一直以來，夏樹並不清楚這些東西怎麼來的。總算在今天問了。

「從哪？嗯…記得是風華商店街送來的…我不記得店名，試吃是黎人和珠洲城同學負責。玖我同學有興趣？我查看看是哪些店家。」女孩說完這話，起身就往自個的主位過去。

那台以往一直很想使用以調閱資料的筆電如今輕易就能借用，夏樹不免感到有些好笑，但她可不是真的很想吃這些糕點餅乾，趕忙出聲阻止，握筆的手也跟著停頓。

「不是、我只是很好奇…」

「好奇？」女孩纖細的手指才剛輸入完一串帳號，為了這句動作整個停頓下來，側身回眸的眼亦帶著些許困惑。

「怎麼…就是…每天都這樣吃？這就是…學生會？」

那我以往還視這兒為龍潭虎穴…早知就早點接近你算了…

想到這，夏樹免不得想嘆氣，為自己。

都到這時我還是只想著自己嗎？除了復仇，我真的一無所有？



高三生的藤乃靜留看她如此苦惱，偏頭想了一下。

「嗯？這個…你指點心嗎？這是待客用的點心。有的是…學妹們送我的點心，我不太吃就放在會室充當待客用點心。」

「這樣？嗯，原來是待客用的…」理解似的點頭才過兩秒，夏樹就感到不對，隨即說道：「不對吧？我是來這補習，根本不是什麼客人。」

「都一樣啊。學生會是為了學生而存在的自治系統，管理的同時也需要為學生們提供服務。而且…吃好吃的東西總讓人感覺幸福也會很有精神。寫作業很花腦力，吃點心補充一下精神也不錯。」

藤乃靜留給了玖我夏樹一個微笑，隨即回座位當好她的監督者一職，順便補眠。



其實…人還不錯。一直到最後才現身的HiME。

原本，我還以為你是幕後策劃人之一。
所以，約你來唱歌應該也…不會拒絕吧？
反正只是問問，就幫舞衣一下吧。



那天午後，補修結束收拾書包準備離開的夏樹首度開口，問起舞衣託付好一陣子的邀約。

「星期六…午後三點嗎？我…」

亞麻色髮絲的女孩頓了幾下。看這反應夏樹心下大概明白，也認為她會拒絕時她卻說了足以讓人瞪大眼的話。當然，實際上玖我夏樹只是納悶的望著她。

「我打算去逛街順便買幾套內衣，如果可以晚點到的話…」
「買內衣？」
「是啊，這是我的休閒之一。」

夏樹眼前的女孩微微一笑，自然而然散發出天生的優雅氣質。

藤乃靜留的制服是全校唯一一套，既顯著又昭示——風華學園學生自治會會長——身份。校方為其量身訂制的米白外套襯托出學子的雅致，那抹微笑亦將她嫻雅溫婉的氣息完美蘊涵在年輕的臉龐上，赤紅的瞳色卻流露出極為單純的情感——遊樂。

買內衣是休閒？這、這、這到底是什麼啊？

好吧，畢竟…愛美是女人的天性。

意識到這點，驚訝感就減少幾分，遂改口道：「那我會再跟她說一聲。」

「…誰？」紅瞳流露出的疑惑在這瞬間讓玖我夏樹有個錯覺——這人其實沒有想像中成熟。

靜留的外表和談吐實在太過嫻熟，舉手投足都像個成熟穩重的大人。總讓人忘了，她不過是個十七歲的少女。

「舞衣，轉學生鴇羽舞衣。那傢伙超愛唱，幾乎一周約一次…」夏樹沒好氣的解釋。一直被約、被迫一道Cosplay早讓她很想逃掉。那種和樂的氣氛是她所沒有的，想逃但又羨慕舞衣和命，她只好硬著頭皮在一旁靜靜看著。

「真有趣呢。有機會也請讓我參加。」

等等、我剛聽見什麼了？

你真的想來？

不是吧…跟學生會長一道唱…那些酒精類的飲料還能點嗎？



※　※　※



「所以，就改成先逛街再唱歌？」夏樹沒好氣的問一句，很明顯是問向前方那位，而非走在一旁的女孩。

「是啊，我們還沒一起上街過呢。先逛逛再去唱也不錯。」舞衣答的明快，聲音爽朗的很。命仍舊緊緊纏著她，看來和野生動物沒多大差別。

你根本只是想玩吧…你真以為學生會長在場，你們還能叫酒並且玩那什麼…Cosplay嗎？

還有，為什麼人那麼多還是我跟她走在一塊？

可惡，一出校門每個人就立刻閃到一旁…明明人是你約的自己卻不照應。別跟我說是因為補習會比較熟…根本就沒聊過幾句話的人…

玖我夏樹在心底啐唸著，眉頭不自覺扭在一塊。比鄰的學生會長見她如此，不由得想出聲。

「玖我同學不用顧慮我，就跟朋友們在一塊吧。我本來也只是單純想逛街。」

「不，不是。只是…你跟我走在一塊……不會悶嗎？」

「咦？嗯……我還好，因為都不熟。其實出來前就有料到會是這狀況，但沒想到…玖我同學會陪我走在一塊，這樣好像讓你比較為難。」

「不、我沒差。倒是…你跟我走在一塊會比較無趣，因為我不是會主動提起話題的人。」夏樹直接剖析自己，明示兼擋掉繼續和這位學生會長走在一塊的機會。

「是這樣？那我知道了。」

「知道什麼？」

「如果玖我同學不擅起話題，就由我來吧。」

「不、這…」這時不是應該會識相的…

這人跟我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天午後，一行人在內衣專賣店逗留了將近兩個小時。七位女孩，除了抗拒心較強的夏樹、奈緒以及還用不到的命和雪之，其餘的女孩們都在年紀稍長的藤乃靜留的傾囊相授下，學足了挑選和穿著。

離開這間店之前，夏樹默默看著被店員小姐熱切打招呼的學生會長，心底卻盤算著：你不會是買內衣買到成了『白金級VIP會員』吧？

走在路上，夏樹還能聽見同班同學日暮茜那句，「沒料到這樣穿起來真的有這種效果…和也君一定會很高興。」或是舞衣那句，「我到現在才知道穿這也有竅門和技巧！會長真是太強了。」

唯一讓她覺得還有人是理智的只有奈緒那句：「嘖…身材什麼的根本不重要。」但一想到那只是妒忌身材的氣話後，夏樹低頭往自個身上看，不禁再度默然。






大伙正扯開嗓子飆歌時，夏樹靜靜的坐在原位。她身旁的人也是。

媛祭結束、夢魘消弭了，生活歸於平淡的夏樹卻無法適應這一切，周遭的人事物仍舊讓她有種格格不入的感受，隨著時日一久這感覺卻愈來愈強烈，愈來愈令她無法忍受。

就像迷途旅人走在蒼白無垠的荒野，周遭的空氣愈來愈冷，愈來愈乾，漸漸沉重的身體拖曳了腳步，總算遇上人群時卻已經無法再跨出一步。

夏樹微偏過頭，視線落在身旁那位學生會長——不久前才歷經過生死鬥的女孩——依舊只能看見她幽微的淺笑，一如那天衝進學生會室決戰的身姿，好像世間的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怡人不曾有過禍亂。



為什麼？是你太堅強還是我太軟弱？但我覺得…

你跟我是同類。

看著這一切卻覺得眼前有一道線。

跨不過去、跨不過去。只好留在原地…

你最重要的人是你的母親，而我也曾是…



但後來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