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之Ⅴ

修文並貼上……突然在想,這篇若我不明寫CP是不是更好呢? ̄▽ ̄





浸淫於半睡半醒的幽暗之中,夏樹意識仍然很清楚。從步入貝爾格開始發生的每一刻,她都記得的非常清楚,她的本能也知道現在不該睡,她的處境太危險要立刻醒來才是。但昏昏沈沈的不舒服感罩著夏樹,讓她掙脫不了。

不知過了多久,待在幽暗之地的她逐漸聽到一些聲音,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聲音滿是哀戚。他們的話,夏樹依稀能聽見卻聽不懂,也無法理解他們的悲鳴何來。

昏天暗地中,夏樹快連感覺都沒了,只剩那令人反感、依稀能判斷出是那個討厭傢伙的氣息纏繞著她。這人身上的氣息讓她感到頭疼,卻又是這個世界裡她唯一能感覺到的『感覺』。

昏迷的夏樹並不知道外界發生的一切事情,也不知她現在正身處於一樁喜事之中。

現在,她待在貝爾格的神殿內,正準備舉行『訂婚』儀式。年紀尚在半大不小的她還沒接觸過婚姻方面的事,亦無概念。出生到現在才滿十五年未及十六的她亦未曾觀禮過,大概只有這點,她的妹妹勝過她,看過四、五場婚禮了。

人們有各自的性子,有人淘氣,有人好奇,有的只是想見識加爾迪亞人所謂的『終生大事』,也想在看過後當成奇聞異事來轉述。

所有的庫魯卡人都知道,加爾迪亞人奉行一婚主義,尤以王室、貴族為甚。就算是極度痛恨加爾迪亞的庫魯卡一族,在這點上卻是非常『欽佩』他們。甚而,浪跡各地時不忘注意各種風聲,在遇見貴族或王室的難得大事之際,總會放下手邊的任何閒事,混進平民之中觀禮。

看過幾場貴族婚禮的奈緒曾對毫無興趣的自家姊姊講述——

你一定覺得不可能吧?

可是,那一刻我真的覺得我有聽見…光神的聲音…嘖,加爾迪亞人連自個的守護神都請不動啊?不論是什魔貨色,最後都只能請到光神來主婚……

哼哼,這位慈善的光神可真好心啊,要我是祂絕對不管這群連自個的守護神都不想管的人……光是主神不肯眷顧這點我就覺得夠丟臉了,能這麼大方的讓人看笑話的國家真是少見啊。

夏樹卻回道:在光神塑像面前進行儀式,風吹過就好,爸媽也是如此。

以夏樹所知曉的加爾迪亞人的生態來說,結婚就是這麼一回事——訂婚或結婚。不論有沒有訂婚,新人需在時機成熟時由二方的親人又或是請主神見證,在祝賀下完成人生大事的最後一個步驟,結婚。



奈緒有點火氣,聲音亦大了點——

我的意思你根本沒聽懂!

你不覺得他們很好笑嗎?花了大把的錢辦婚禮,也只是讓這種活像騙小孩玩意的『聲音』出現罷了。還不如學學平民!省得在那讓人笑話…

夏樹仍舊是一慣的淡然。平淡的回覆:那麼你是去看笑話的?這種的看一次就夠了。

最後奈緒白了她一眼,沒好氣道:我不跟你廢話了…



※ ※ ※



這塊大陸上尚有眾多的自然神未陷入永眠而能眷顧地上的人們,如守護那魯雪的光之神、護佑加爾迪亞的聖白龍、治理魔法都市的暗黑龍,又或者是,卡修恩的混沌之神。

對虔誠的加爾迪亞人來說,一生一次的大事能有主神的見證是最好且至高無上的光榮。然而,他們的主神聖白龍很少理會人間的事,又或者說是,能喚出祂的人實在太少。

從過去到現在,曾喚出祂的人只有薇奧拉一族。過後,他或她亦不能存於世。

史蹟所載,歷來的加爾迪亞王室僅遭遇二次需要喚醒聖白龍的危機。若將十六年前的事列入,也僅僅就這麼三次。相對其餘的自然神而言,喚出聖白龍的人們所付出的代價實在太高,連同聖白龍本身也不樂見此事發生。

從加爾迪亞建國直今,沒有一對新人是在主神—聖白龍的光輝下完成終身大事。因而,加爾迪亞境內乃至這塊大陸上的婚喪喜慶,幾乎都是由慈善的光神代為主持。就像現在,以薇奧拉和庫魯卡之名舉行的訂婚儀式已經進行到最尾聲。

神殿前的廣場上圍滿了人,每個人都想爭先目睹新人的風采。

殿內,除了主持儀式的祭司之外就只剩新人以及拉得大公和騎士長,大堆的圍觀者都被半強制的勸導在外。殿內一片肅穆,祭司們神情凝重,場外觀禮的群眾大氣都不敢亂出一聲,就怕影響到主祭司的禱文。反觀新人,卻是讓騎士長謝蓋爾皺眉再皺眉。

——不成體統的樣子!

拉得彷彿能從謝蓋爾的眉心讀到他的心思。雖然如此,他仍舊是不甚在意的微笑。



※ ※ ※



神殿內並沒有任何雕像,據聞,神殿本身即代表神體本身。

端立殿內正中央的主祭司專心於禱文,但他之外的幾位祭司都忍不住頻頻向後顧盼。理由不外乎是,這對新人的身份不凡又有莫須有的—身體不適—事由,因而獲準坐在椅子上。反觀其他人,連同攝政已久的拉得大公都是站的直挺挺的,這對新人被賦予的特權可真是歷來僅有的一次。但這點並非祭司們起疑心的地方。

在神殿訂婚,儀式絕對比平民們去繁從簡、一切簡約的方式要繁重的多。連同禱文也比平民們三分鐘唸完的祝詞要來的冗長,尤其,過程中還多了這一道—知會主神—沒效用卻一定要的手續。在略顯冗長且謹慎繁重的過程中,耗費的時間比一般平民想像的還久。就算有人站的累了,看見貴族、祭司們全都站著之際,也就不好偷偷坐下。當然,場中有例外,極少數的例外。

薇奧拉家的希流斯頻頻點頭,遠遠觀禮的群眾都以為是在附和祭司的禱文,但離的近的拉得和謝蓋爾等人就知——殿下在打盹。

坐在希流斯身旁另一位新人,從開始到現在就沒醒過。這一位全身上下被亞麻色披風遮住,站的極近的祭司們也難以看清她的容貌,但她的髮色卻是一目了然,那是庫魯卡家族的特徵,湛藍如天,夜如墨藍的髮絲。

據聞,墨藍髮色是狼王雷德及其族人的特徵,是混沌的支流,神話的具象,亦是經由血脈傳承而下血般鐵證。對血緣淡薄的庫魯卡旁系而言,如天的蒼藍是自出生起那刻就烙印於身的印痕,是常人無法擁有的至寶。

千年神話過去的現在,就連狼王庫魯卡的直系血裔也少見這抹湛藍身影。現在,處於加爾迪亞境內的庫魯卡一族中,有這特徵的人極少幾乎可數。

二百多年來,庫魯卡一族浪跡天涯,四處遊居。他們從卡修恩王族承下,由雷德發揚的純粹血源、如天之色早開始混淆。近年來連族長的孩子都不一定能生出純正髮色的血裔。如今卻出現這麼一位少女,又是待在神殿的廣場上即將與加爾迪亞的王子殿下訂婚,要如何不讓人議論紛紛?

人們口中不聲張,心底卻有許多雜音。隱於四方的靈捷人影亦時不時的低語輕忿。

有你這笨到被活捉的姊姊算我活該!

算我欠你的。
事成,二年前的事一筆勾消。
不成就一命抵一命,還你,你、我都沒佔便宜。



※ ※ ※



給予光之神的禱文已進入尾聲。

儀式進行到現在也有一個多小時,少女卻連一絲醒轉的跡象也沒。而少年,那位身份極為高貴之人也是毫不客氣的打盹。如此怪異的景象,真的不能怪祭司們多疑。好一會,年輕祭司中一位較年長的問道:「公主…庫魯卡的公主真的同意?」

任何站的近,看的清,有眼有珠的人都看的出來一事。倘若這位公主若真的是庫魯卡一族的公主,那這場訂婚式有九成九的機率不是在她的同意之下進行。但是,拉得大公就是有辦法以微笑哄騙他的子民。

「當然,他們二人昨夜可親熱極了…咳,我指的是情感上的親熱。我想,他們倆一定是太高興、睡不著,直到天明之際才入睡…嘛,小孩子性嘛…這點小事就別在意了,是吧?」

笑容可掬的拉得代替打盹的殿下回答。佇立於他身後的謝蓋爾亦眉頭一擰,沈聲道:「是。」

「好的,拉得大公…」年輕祭司微微一笑。轉身就以祭司們才看的出的暗號和凝重神情暗示道:慎微一切。保護好自己。

此時,儀式也進行的差不多了。主祭司展開雙手迎接光神,同時間,待在神殿外的人們也感覺到光的拂照。



※ ※ ※



『小傢伙,我來了,還不快醒?』

驀地出現的聲音蓋過四周的雜音。從方才就一直纏繞夏樹的四維之聲已聽不見。

『哎~是哪個混蛋在鬧?』

聽見這句話的同時夏樹的周邊亮了一些,纏擾她好一會的頭疼也減緩一些。

『意識被困在幽界…連阿伊亞的碎片都讓你睡不好呢…可憐的孩子…好,今次我可以原諒你。但下次再這樣,十年都不理你們一族了……聽到就快回話啊,你是要讓我等多久?』

「不對…這不是夢。」警覺讓夏樹立即反應就問:「是誰?」

『誰?你們庫魯卡一族愈來愈囂張喔…連訂婚都敢給我睡大頭覺……也不想想之前惹的我多氣又是多討好才有今日啊…』

夏樹想伸展四肢也想試著甩掉這惱人的頭疼,四肢卻像不受她控制也像不存在一般,連動個手指頭都無法順心。她意識到自己仍然陷在無法知覺的困境中,這狀況之下也只能問:「你到底是…」

那聲音沒再回答,夏樹的頭疼卻減輕不少。然後,那個擊昏她九次、不,十次的可惡傢伙的聲音也傳進這了。

那該死兼且可惡的傢伙的聲音如此說:「她是夏樹,夏樹.庫魯卡,還記得嗎?」

驀然,夏樹想起她的處境——

糟、陷阱!

她開始劇烈掙扎,她的本能告訴她——快醒,快點!



※ ※ ※



夏樹掙扎時,那道聲音和那個可恨的傢伙開始對話了,似乎當她不在一般。

『庫魯卡家一族前前後後那麼多人,怎麼可能記得?』

那個可恨的聲音說:「真是可惜…」

『不過,你,我倒是記牢了…這氣味不錯嘛,聖龍的…』

那聲音開始有些猶豫不決,淡淡然的口吻,「不,我…倒是不必記……」

「您說過,她可以成為黑騎士,還記得嗎?」

『喔?那個預言啊…當然可以,庫魯卡家族的人都有可能,可不是只有這小娃兒啊。』

那人笑了,那道聲音也跟著笑了。笑聲止息後,那人的聲音淡了下來,以略帶冷漠的口吻說道:「好吧。不愧是神…好難佔便宜…」

『哈哈,你以為你這小傢伙的想法我會猜不到?我才不會亂給祝福…』

「那麼,時間也差不多了…您現在可以為我們主持儀式了?」

『不,小娃兒還不醒,我都還沒和她聊到。』

「夏樹一向話少,現在又有些不舒服…況且,我趕時間呢…」這話也讓夏樹想到時間。無法從現況判斷的她僅能從陷入困境前最後見得的一景——清晨的曙光來判斷。

…我到底昏了多久?

這氣息是…那傢伙!






『哎呀~虧你還是薇奧拉家族的人…這麼急躁…』

「今年一定要完成…女孩子過了十六歲通常就會被媒妁之言所擾喔…偉大的光神,您很明白人類是如何的無力。」

『放心放心,沒情意的二人我是不會點頭。』

「不…其實我從小就有一個困擾…」

『說吧,我可是無所不知的光。』

「我對於您對人類情感的看法有點…在意。您也說過,因為人類太過渺小,心地卻高傲不屈……在你們眼中,人的性子總是顯得有些…狡黠。」

『對,我說過,這些人也包括你的祖先,薇奧拉。』

「是的,我很明白……所以,對於這樣的我們所抱持的感情,您真的能判斷?」

『什麼話?你這小傢伙以為我有出過差錯?!』

希流斯的話似乎有惹怒光神,白光更盛卻不再是方才的舒緩。過盛的光芒不再散發柔和的色澤,反而是令人窒礙的強光,如同劃空而過的雷電一般強烈。

「十六年前有一場未結的婚禮,至今仍然讓人覺得困惑。尤其是我或是…利諾雅…」

『你想責怪我嗎?薇奧拉一族的小鬼…』

「不,我只是好奇…您懂的,人類總是如此。」

『對,人類是如此。但存心惹火我的幾乎沒有。』

「我只是想問,您認為我如何?」

『你……你的…』

光神似乎不生氣了,強光不再,方才的柔和光暈又回來。

『很濃厚、很純粹,很強。很久沒遇到像你這樣的孩子了…』

光芒伴隨這句話變得更強更亮,卻不是窒人的強光而是更顯柔媚的光暈。似乎是因為光神心情好,柔光的亮度也就隨之增加,圍在夏樹周身的幽暗也相對減弱幾近被消滅。

「純粹?」

『對,純粹,有什麼疑問?』

「不,只是沒想過會是……我答應過,會守護夏樹…」

光的氣息又擴大了。若非主祭司那句,『光神,這,目前沒有神官,也無塑像可供您的光駐跡。貝爾格境內有不少暗黑龍的信徒,請您諒解,他們懼怕您的神威。』恐怕光的通道就要被打開,光的自然神也將具現。

這只是場訂婚儀式,神殿的主祭司和神官們事前僅知曉這點,就連這對新人的身份都是今晨才知。一般而言,貴族間單純的訂婚並不需神官出席。這想法下,現場真無一物可讓光之神暫棲。自然神的具現雖對現場的人們無害,卻對懼怕光的生物有極大的危險。顧慮城內可能有的暗黑法師或是暗界的生物,年逾六十的主祭司不得不出聲。



※ ※ ※



「不,只是…我答應過,會守護夏樹…」

『守護?庫魯卡一族不需他人來守護…庫魯卡人說他們不需要守護,他們的王很狂妄很自大,但也很強大,他擁有不亞於你的意志啊…』

「我答應過,不,我們約定好了…還沒人見過吧?」

「我想看見夏樹無慮的笑容。」

希流斯的聲音黯淡下來,似乎不是真的在和光神對話,而是在對自己講述自己的心情。主神卻未曾察覺這點。也許,光真的不夠了解人心。雖然祂能為人拭去心中的恐惑不安,但卻無法了解人心的本質。

「不論任何方法。這才對這結論……很意外…」

『原來如此,不論任何方法……你的族人很少像你如此激烈呢…我挺喜歡的。雖然你這孩子的性格是差了點…』

「那麼您願意為我主持了?」

『你這小傢伙……算了,心情好,不跟你計較。』

——我認同你們的關係。

這一句,清楚的傳遍神殿內外。



『既然如此,小傢伙現在起就是你們薇奧拉家的一員了。我就順手解決纏著她的東西吧。』

「順手?」希流斯並不了解這話,反問:「夏樹…應當只是昏睡吧?」

『哈哈哈——你別騙我了,你不就是為了讓她獲得聖白龍的庇護而來?』

「對…也許…不,大概是除了我的本意之外還有其餘的…算是收獲吧?」

『隨意,反正只是順手。好了,我拿走了。這下再沒東西能讓她睡不好了。對了,封魔石,切記,別讓魔法師們損於這邪惡之物。不然暗黑龍會很傷心的,她一傷心就沒完沒了…』

「封魔石嗎?」

希流斯沒再說話,夏樹也即將醒來。



※ ※ ※



披風揚起瞬間,謝蓋爾已經將拉得護在身後。同時刻,閃躲不及的希流斯僅能以手肘擋下這一擊,堪堪躲過封喉之招手臂卻也被劃出一痕。

血色瞬間染上純白。

夏樹扯下披風,手上那把染上血跡的利刃正對準希流斯,劍芒冷寒卻閃耀著一股淡藍光暈。

血色一點一點滲透,逐漸擴散。希流斯扯下染血的左袖一看,龍槍好端端的還在睡,似乎沒注意到主人的傷口正好從自已的下擺斜切過去。

這道傷口直徑約莫一指長,頗深,皮開肉綻卻沒失多少血。想必是那把利刃促成。

「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我第一次嚐到的苦頭都是你賜予的喔…夏樹。」希流斯還能露出笑容,雖然看上去有些勉強。由額際的薄汗大概推測出,這道傷口不僅是表面看見的凶狠。

夏樹不吭一聲。莫名的頭疼不再,連半點痛苦也沒。甚至,這人身上的氣息已不再令她反感、作噁。這一切變化只是讓夏樹覺得更加詭譎,對眼前這人和那一席話更加疑心。

「為何…武器不都沒收了?」接在拉得的問句之後是謝蓋爾沈重的聲,「是誰讓她取得武器?」

「我怕夏樹遇到危險沒武器防身……」希流斯講到這不由得苦笑。自己的配劍造成的傷口有多可怕自己是最了解。而今,更是親身體會到這滋味。

「現在是誰讓自己陷入險地?」拉得不以為然的聳肩。謝蓋爾一語不發抽出劍,又扯過想探頭觀看的拉得,將他護在身後,儼然忘了自己的主人也一位是享譽盛名的魔法騎士。



※ ※ ※



年輕的祭司們自動退到神殿內側,也立即開始誦唱祭文。主祭司仍然站在中央,老臉上掛著深重的無奈。守在殿外的騎士團正魚貫而入,神殿的大門在之後即被閤上。

一時之間,除了祭司、希流斯之外的人都在盤算如何擒下她。

『誒!沒搞錯吧?我不出聲等你們竟然在我面前染血…我…我才剛給你們祝福啊!』

除了主祭司之外,其他人都愣了。連淡然慣的希流斯都意外的問候祂一聲。

「您還沒走?」

『你們還沒交換氣息——快啊,快點。拖太久那邊的老傢伙會囉嗦個沒完。』

除了龍槍,希流斯就剩那把長劍防身,但現在它在夏樹手中。若說前夜的夏樹是敗在來不及持劍以及無法捉摸的龍槍之下,今日正好雪恥。反觀希流斯,雖有龍槍在身卻在開場之際就受了不輕的傷。

不論前夜是如何的折騰,此刻,睡了近一早晨的夏樹精神正好。託希流斯動不動讓她陷入昏厥的福,她確實有補到眠,身上又有一把好劍在手,要讓她輸似乎很難。

勝負在未定之間。

二人的對峙之中,希流斯不忘輕描淡寫的回以一句,「這狀況下我就算想也很難…」

希流斯身上這傷是自己的配劍所為。明眼人看一眼就知嚴重,連謝蓋爾這種吃慣苦頭的人都想皺眉,遑論他人。總是笑臉迎人的拉得也凝著臉不語,同時,他也在心中納悶道:這孩子到底是不是我姪兒?這種個性不像……總不會是遺傳到另一方吧?

光神又出聲了——這不像一般的王室配劍。

神殿內側的祭司們為傷者施展的持護術,僅能勉為其難的止痛,無法讓這道傷口癒合。希流斯似乎也對自己的劍造成的傷勢沒辦法,打算放著傷口不管。光神注意到這點忍不住問道:你的劍是什麼做的啊?看著有些不像樣…

「不過是冰磧劍…」

『冰磧?銳不可擋的冰封之磧?少來這套,冰磧的顏色比你身上的龍槍還要接近水。這把絕不是。』

對於光之神如此博學卻不甚了解人類武具的進展,希流斯有些無奈。好一會才透露一句,「…浸過魔藥的。」

『嘖…小傢伙,我說你還是少跟魔都的人打交道,他們的武具我不喜歡。太折騰人了。』

「好,以後我儘量不接受這類武具。不過,夏樹和它挺配的不是?」

希流斯還有心情講閒話,也似乎是想激夏樹先出手。可惜,夏樹一向冷靜。此刻同伴們生死未卜之際,她是更加的冷冽。

『龍槍是好東西,在人類眼中它是寶物不是?你該多用用才是。』

「精神力會透支…」

一晚上和夏樹反覆交戰的希流斯,此刻,真的很不想再用龍槍這種只能靠精神控制的武具。這話其實也不算騙人。

『你可以騙人,對我行不通。』

「好吧,我承認我不想用……畢竟,弄壞神殿…神都會生氣吧?我可不能在這時惹事生非…」

真正的主因出來了——龍槍的控制愈精密、範圍侷的愈小,耗費的精力就愈大。這正是希流斯不想用龍槍的主因之一。另一最重要的原因則是,聖白龍最忌諱在神殿內的殺鬥行為。而正逢大喜之日的二人也實在不該在此時、此地,惹出一身腥。

『廢話,我還在這耶!你快點解決、快點交換氣息,我該走了,要不等會就換那老頭倒下。』

主祭司迎請光神已近半小時,耗掉的精神力大概快跟希流斯一晚的戰鬥相當。光這點,他的耐性已夠晉級為大司祭了,但他的臉色看來極差,似乎也快能被掛上歷代祭司之列。

「好…」

不過,你明明可以先退走,再不請自來……還不用讓那位老人家損耗精神。

「希流斯、小心!」

情急之下拉得有些慌亂,僅僅放了個冰矢雨。神殿的地板上被炸出許多洞。

拉得並不敢催動大型魔法,這還是看在主神在場的面子上。要不,早把怒雷招來直接一記雷霆送返這群不速之客,也不用在這乾著急。



※ ※ ※



希流斯應聲不久,身旁的騎士突地衝出來。在謝蓋爾攔阻、勸他們小心夏樹的速度前,這六人已直衝往希流斯。

「希流斯、小心!」伴隨這句話是急速吟誦完咒語後的結果——冰矢雨。

不知是誰施放的火炎,在拉得來得及放水涉淹沒火焰之前,冰火已相接,蒸發的水氣造成一股奇怪的霧障。一下子霧障就變得極為濃厚把戰圈的人影混淆,甚而連聲音都聽不清楚,近乎阻隔了裡外。

敵我未明前夏樹並不好冒然動手,只能留心四周做好防範。但心底也猜到幾分。

「起霧?」謝蓋爾連忙下令要騎士們把祭司護好,另一主力隊伍則聚在拉得身旁護衛。本人則邁開步伐往戰圈前進,一雙眉亦揪的死緊。

騎士長頭也不回的沈聲道:「我來就好,你給我在這待好。」他氣自己護衛不力,更怕這尚未弄清楚身份的殿下就這麼死於非命。那樣,也許這個國家就真的只剩拉得大公一人,以及那少得可憐的幾株旁系血脈。

「謝蓋爾…」拉得皺眉,但沒阻止。

風雨飄搖中,他們一班老臣死命咬牙撐了十六年,搖搖欲墜的王室在這十六年間還曾開花結果過,但他們都沒想到,最主要,亦是最重要的血脈會就這麼的,斷了。



※ ※ ※



在謝蓋爾的視線裡看不見夏樹的動靜,同理,夏樹也看不見他的動靜。

眼前是濃厚的霧障以及沒了聲響的戰圈。夏樹憂心忡忡的望著霧障,幾度舉步欲前卻又隱約覺得有詐而躊躇。突地,她意識到什麼,急忙向後跳開,警戒的看著眼前逐漸消散的霧。

「這霧是人為的…」夏樹彷彿聽見妹妹的聲音,心底已經明白。

——這孩子真的不顧後果往陷阱跳。

「不,謝蓋爾大人,還不到你親自出手的時候。」

霧氣漸散,霧中的一切也逐漸清楚。希流斯的龍槍圍繞成一張難以逃脫的網,網外是來襲的六人,他們或坐或倒,全數被這難以捉摸的龍槍所傷。

「你似乎也是擅使魔法的熟手嘛…」拉得發自內心的讚美,對姪兒的評價愈發的好。希流斯卻不以為然的聳肩道:「我的魔法只是在旅途中隨意學學,並不精。」

「奈緒!」六人中有夏樹極為熟悉的人,她的妹妹,短紅髮的女孩。

「放心,我避開要害。全數。」

地上六人的盔甲被龍槍碎裂,但確實是全數避開要害,僅僅是些皮肉傷以及猝不及防下被重重拋落所受的撞擊。待奈緒抬頭時,夏樹才看清她嘴上血跡斑斑。隨即將劍芒直指希流斯。

「這血是我的好嘛…」希流斯悶悶不樂的反駁。手臂上的傷口早在初時就疼痛難耐,又在方才被個小女孩咬了一口,這下是真的痛到無法維持最低限度的笑容。

奈緒輕嘖一聲,又說:「可惜沒咬到咽喉。」雖然被打落地的姿勢很不舒服也很想反擊,卻礙於圍在上方似乎是活物的網子侷限,讓她連動個肩膀都得小心。本能亦已知會她一聲——這玩意很危險,別輕舉妄動。

希流斯掏出難得帶在身上的聖水,丟到奈緒右手邊。在眾人不明所以時說道:「我勸你先去洗洗嘴再說話。小心別咬到舌了。」

「你!」奈緒覺得自己被污衊了。怒的要起身卻被迎面而來的寒光所迫,僅能僵在原地。

到了這時,沈聲許久的夏樹也決定放手一搏。親身經歷過數十場惡鬥的她知道,已無計可施。一向冷靜機警的她竟想不出任何方法,也知道目前的自己無法讓同伴或奈緒全身而退。或許,有一個方法是她隱約猜到但並不想賭的方式。

「別誤會了。我不是在暗諷你。只是想勸你先去掉口中的藥味…這傷口染上的藥性很凶,很烈。一旦被砍到就會一直發疼,直到身體爛掉為止…」

希流斯很常微笑,從夏樹在貝爾格見到他開始就是如此。

這抹淡而柔和的微笑就像生根似,幾乎沒離開過,但笑意卻是淺淡到幾乎不存在一般。這讓夏樹從見到他第一眼就很討厭這副笑臉。就算是如此,他的微笑也依然能讓他受人喜愛。此刻,希流斯卻露出略顯陰冷的笑容說道:「當然…若你和夏樹沒關係的話,我是可以毫不在意的殺了你沒錯…」

希流斯不再看向奈緒,本能了解到夏樹即將有動作。



※ ※ ※



夏樹的步伐似乎因為心情而變沈,動作卻絲毫沒被影響。

一開始,當劍尖劃過他的手肘時,她還為希流斯沒使用龍槍迎戰而略覺得有把握,至少是全身而退的把握。但現在,她只能去想奈緒口中的血是否真的會造成傷害。

場外觀戰的謝蓋爾忍不住稱讚一句——「好銳利的殺氣。」

後方傳來的殺意濃重到無法忽視,希流斯側首看向仰躺於地的奈緒,忍不住露出苦笑。

「不過,可惜的是你似乎是她妹?我又讓自己惹上麻煩了…」

「這年紀就戰死,利諾雅一定會很傷心吧?我可不想讓她為我傷心…」希流斯皺起眉頭,似乎是因為傷口犯疼。又說一句直接對謝蓋爾下令,「我的龍槍得對付夏樹,這六人幫我看好。」這才轉身面向夏樹。

「那邊的騎士來帶走他們。」謝蓋爾立刻調動騎士團的人,也想不著痕跡的接近這明顯是被希流斯侷出的戰圈好好端詳。

「對了,把小女孩留下。」

「但是,殿下…」謝蓋爾止步了。臉上的猶豫很明顯,他回頭看向拉得。

拉得又是老樣子,笑而不答。卻也明示:全權交給我姪兒了。

「若夏樹能攻破龍槍進而殺了我,那麼她就有權帶走她的妹妹。一命換一命,很公平。」
「我們可不樂見此事…」
「不,今天不這樣她不會放過我…快點,我可不想分神。」

希流斯的體力還算好,若對手是夏樹絕對有興致玩上幾天都無妨,只要精神力能如預料的持續下去。偏偏冰磧劍染上的藥性卻不斷的啃蝕神經,疼的汗都出一身了。現在能站的直挺挺還是因為天生的好勝促成的。



※ ※ ※



地上的五人被騎士們帶走,唯奈緒被留下。場面被清空戰圈卻更大了。希流斯似乎已經不能把範圍侷促在不大不小的空間裡。現在,龍槍的外圍已和不斷走近的夏樹貼的極近。

眼看只剩一劍之距,夏樹卻突地意識到不對勁,連忙問:「你的劍你不會解?」

不知何故,奈緒趴在原地一動也不動。夏樹才意識到奈緒安靜的不像話。

「不曉得…那魯雪的聖水能不能解這劍傷…我其實也沒把握。」

「被這劍傷過的人呢?」

「我沒用過這把劍,這是…有人送我的禮物。我擁有它還不到一年,本來也只是把它當配劍看…不覺得嗎?不傷人的話,它看來很漂亮,晨光下的光輝更美喔…」

夏樹沒應聲,希流斯只好改話題。

「比起用不慣的武器,當然還是順手的好,就算它很費神…我很習慣龍槍,從沒用過它之外的武器。我也沒料到一放在你身邊你就迫不急待使用它,又是如此熱烈的往我身上欺來…」

這句話太過推拖,連一向冷靜慣的夏樹都止不住怒氣,「你!」

「誒,我也沒要她咬我…我更不想挨這一劍……夏樹,這劍你喜歡的話送你好嗎?」

夏樹完全沒心情理會他的話,直接說,「放走他們。」

「不,除非你留下。或是,她留下。」

「我們只需一位人質,庫魯卡家有地位的人質一位就夠了。」

咚,一聲是鈍物落在堅硬石板地時發出的聲音。

夏樹和希流斯都聽見這道聲音,看過去時才發現是老邁的主祭司。這聲是因為他的底限到了,身子垂軟碰坐在地。

『啊…老頭兒快不行了,二位手腳也快些,有必要為了誰吻誰而打那麼久嗎?』

完全狀況外的光神把二人對峙的原因完全曲解了。

「光神…您還在啊?」希流斯這話聽來已連一絲的敬意也沒,真的只剩無奈。

方才光神那句似乎讓眼前的少女更冷了,希流斯隱約覺得自己若今日沒死成,往後絕對是能長命百歲到惹人嫌。

『問你們啊,你們倆是要讓我等到什麼時候?現在、立刻、上!』

回應光神的鼓譟是已經沈不住氣的夏樹。她壓低身子往前衝,躍身的同時以手中的利劍格開迎面拂來的龍槍。

夏樹領悟到一事,不論龍槍能伸展的多長多遠,它的本體都只有一條。不論如何,它都無法同時且全方位攻擊自己,只要速度再快一點躲過它或是格開它就能欺近希流斯。想來,正是如此才有人特意送這把劍給希流斯,用意其實是為了防身。

——這劍浸染的藥也許並非是存心致人於死地。只是為了讓你在陷入險境時,還能多一個利刃保護自己吧?

——被人如此珍惜保護的你……為何會笨到把劍放在我身上?



與之纏鬥時,夏樹忍不住這樣想。





神殿正中央的二人已進入纏鬥階段。夏樹已經接近希流斯,卻因為對方速度還快過她而無法做出有效攻勢,總被躲開或撥掉。然而,這會的龍槍當真是無用武之地,只能為其主護身卻不被允許攻擊。

拉得二眼還看著正前方的戰鬥,卻因為好奇忍不住出聲,「請問…偉大的光神啊…您有看過哪對新人訂婚時…還對打的?」

『有啊。』

光的速度極快,富含明亮,聽在人耳滿是豪放感,

「真的?他們倆不是史上第一對?」拉得講到這句話時還不小心笑出聲,惹來擔心殿下安危兼且操勞命的謝蓋爾一個瞪眼。

『當然,還不少啊……卡修恩那邊的混蛋先不論,光加爾迪亞就有過十多次的不良記錄…』

「不可能!」謝蓋爾出聲了。

『怎不可能?你家祖輩就是不良記錄上的一員…噢噢、還二次!你還沒結婚吧?給我謹慎點,再有第三次就別想請到我主婚。』

「怎可能…我們家…會…」謝蓋爾臉都白了。

「不是吧?我聽見天大的秘密了…」拉得開始悶笑,好一會又問:「咳,偉大的光神啊~能否詳細的透露家族名呢?我絕不會多問及名字。」

——反正,有族姓就好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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