歷史之前
歷史沒有如果。
但我們這些後代子孫常會想,尤其是我。
『如果』初元三年(約公元189年),藤乃家第一代家主藤乃靜留沒被賜姓外封,今日是否還有藤乃家?
而我的先祖,玖我家呢?
我提的這個假設被結城家以及珠洲城家的人嗤之以鼻,紫苑家則語帶保留,其它家族的人忙著聊天,似乎沒聽見這話?
藤乃家的下任當家,我的青梅竹馬則笑我想太多,然後又是一句很可愛什麼的…她常這樣,實在讓人看不出來她會是藤乃家的下任當家。
也許歷史真的不需要去考慮『如果』。
但真如此嗎?
我還是會想,尤其是我們這些後人總會在課堂上、史書上看見他們的名字刻在一頁一頁的史書上。
元靈五年,大亂起,民亂生。
從東至西,無一不亂,一連十年,江山染紅。
這樣看似無法解決的紛擾在破虜將軍劍紹的帶領下,竟在五年內平定了。
劍紹理所當然的升官,甚而當上了這國家的最高統帥,掌大將軍符印之人。劍家一如前人、先袓,花開繁盛。甚至,劍紹的妹妹也受到寵愛,入宮嫁給皇帝成了皇后。
這卻是劍家不幸的開始。後宮政亂不比民亂,權力角逐和人性黑暗畢露。不諳政治角力的皇后被後宮生活所害,一縷白布結束餘生。
劍紹也理當然的遭奸人所害,說他心存異志。在劍家全族都要遭到誅滅時,幸賴朝中有志之士、君子們力保。那時他們尚存,在與奸人的相互抗衡之下保全了劍家。僅劍紹一人犧牲,結束了劍家之亂。
曾一度枝繁葉茂的劍家不在了,改姓避禍、從妻姓、從母姓、從官姓。散落各地,靜待時機。
然後,故事就此開始。「靜留,人們都以為各地的戰亂平了,你的看法呢?」
「為了穩固,求兵源與勢力,又想起建國初期的兵力強盛之態…是故,各地軍領比建國初期還多…將形成群雄割據的局面?」棕色髮絲的少女垂首在書卷之中,連頭也沒抬過,一旁置於茶几上的茶杯還有煙霧裊裊而升,看似尋常的閱卷。
「對,看似如此,其實不然。但他們看不出也聽不進。」問話的男人負手而立,正當壯年的他有王族的威儀及儒雅的身姿,心境卻非表像般雲淡風輕。
「這班人太過愚昧,我們已經快不行,快要壓制不了這些人的蠢動。」男子輕輕一嘆,不想再多講這類抱怨時政的話遂改口道:「我已經請人舉保你去南方最大的城,襄陽。那兒的太守年老力衰,請求辭官回京養老。帝已批准,下月初你就要上任。」
「謹聽父命。」
「靜留,我想你還是自成一家的好。有劍家的先例在…賜姓外封是我們藤家無法避免的事。那時沒被找上,現在也…」
「謹遵喻令。」少女抬首,望著眼前的父親、眾人稱賢的汝南王。她看見他赤紅的眼流露出傷心、懊惱、憂慮之情,不禁跟著感傷,同樣的緋紅之眸跟著染上薄紗般的霧氣。
少女捧起攔在几上的茶杯,輕輕的吹動黃綠茶湯,似乎這樣才能讓她安下心、不再愁鎖眉梢。
輕啜一口後她用輕且淡泊的口吻問:「只有我?」
「我有請劍家…不,是珠洲城家。他們也想再分散出去,如今…」
「太好了,至少我還有伴。」少女露出淺淡但真誠的笑意。
天之大,無伴難以立足。
這道理每人都懂,是以結群成伴,成朋結黨。
「是啊,你的義姊遙會一道去…至少還有伴,不是一個人。」
「不能再多了嗎?夏樹…」想到心底那人,緋紅的眼愈發紅艷、愈發溫柔。
少女才不過十三歲卻己有灑脫之勢,秀逸之氣顯現。但這都不能掩蓋她的傾城之姿、傾國之貌。
天性和後天環境的影響,少女總是處在怡然自得的平靜中,靜靜看著一切。唯有想起心底那人,想起玖我夏樹時才會顯露出來這樣天然、單純的神情。
「京的孩子…願意出去的不多。沒人限制你邀請誰去,但你得自個拉攏。」
少女感到不滿,方才還有的柔情似水在這一刻被父親一句話給破壞殆盡。微噘的唇輕輕吐出一句,「那可能沒辦法,我不喜歡做這種事。」
「是啊,所以你不能待在這,這京只剩喜歡做這事的人才活的了。」
「真無奈,一定得做做樣子才能活的人生。真無奈。」首尾重覆的詞,道盡少女的心思。
「我會請尾久崎家出手,也許能再多一個人陪你長駐南方。」
「尾久崎家不正是京的夜守者,暗行者一家嗎?真有可能?」連著二句問話,少女的表情也起變化,微皺眉、微苦笑。她再度捧起茶杯輕啜一口,這才舒緩了眉梢的皺褶,還回原本的眉清目秀。
「其實他們也很慌…能送出一個避難是一個。我也想再多讓幾家、幾個孩子跟你一道遠走他鄉。但…」
「很難開口呢,襄陽再大,對京的人而言也只是一般。」少女微微一笑,清楚明白父親的心情,此刻除了離行前的憂悒還帶了點離別故人們的愁苦。更重要的是,她得向心底那人,那位勇敢且可愛的小女孩道別。
「襄陽很美,是我遇見你的母親,我的妻子的地方。我希望…至少讓襄陽以及居住其地的人民能少受點苦難。」
「謹遵父志。」
「哈哈……你啊,母親不在後就這樣…」
「也只能如此了,母親…我很想她,所以總想要怪你。對不起啊,我明明清楚不是你的錯。」
「怪吧,確實是我保護不周。我沒料到連親信、親人都不能信…」男子的聲音在這停了,轉身將孤寂的背影留給女兒,爾後是一陣悠遠深長的輕嘆。
這嘆極長極輕卻能讓人感受到他的怨與恨。
少女也不答話,靜待父親感傷完畢。
「是啊,這亂世賣親、賣友求榮已不是生事。若你能和一同長大的友伴相依就好了…不,我想你的友伴們不一樣,至少她們現在都還沒受過汙染。」
「您是在暗示我,想盡辦法拉她們一道走?」
「至少在志向堅定前不要留在這。我不希望見到純淨的你們受到雜質而汙濁。」
「我儘量,但我不確定呢。」少女露出有些為難的笑容。她一向不喜歡強求別人,也不想開口讓友伴們離鄉背井跟她一同南下。
「那麼,請你儘量。能多拉一位是一位。出去的先不論,留在這…它日絕對是你的敵人,絕非盟友。」
「拉那麼多人做啥?我又沒野心。」
「彼消我長,我消彼長,你避不了。好在還有遙幫你,菊川家頗有神童盛名的孩子估計也會跟著來。有個聰慧的孩子待在一旁,愛玩的你也可以少動點腦。」
「好過份,好像我很懶散似的?」
「不是嗎?靜留,別人不懂你但我懂。」
「不叫我靜,改叫靜留了?我長大了嗎?」少女微微一笑,有點像在取笑眼前的男子,為人父的男子。
「是的,你夠大了。不需要再叫小名了。」男子也笑。背對著女兒,赤紅的眼佈滿感傷沒給任何人瞧見。
「我也懂你,劍家的恨、母親的仇…不報不行。」
「是啊,但你能自立前我不會動。」
「給我十年的時間。不論怎樣以我和遙以及雪之三人之力…管一座城根本不夠啊。」
「十年?好久…我儘量,你也快點成長茁壯,然後吞下這、平滅這班匪類。既使不成帝君,你也要成王。」男子講到這,語氣中的壓抑與怒氣異常明顯,赤紅的眼幾乎要燃起。
少女笑了,說道:「父上,謝謝你為了我忍辱負重。」
少女的話讓男子的理智再度壓過恨與怨。男子回過身,和女兒相視一笑。「我身為你的父親,這是應該的。」
相似的紅眼都帶著相似的愁與恨,悠閒的氣度下潛藏著深埋已久的仇恨。
父子二代,為了家仇、師仇在此定下十年之約。
初元三年,汝南藤家的靜留公主被賜姓藤乃,外派襄陽成了郡守。
跟著她一同赴任的尚有才剛任裨將之職的珠洲城家么女,遙。
除此之外,尚有許多京城高官人家的女孩。這些少女不約而同在不同時期,跟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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