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23
傷
原發表於2007-02-18 00:13:54
(章之一至此,明天來貼章之二)
幫小朋友洗好澡後,舞衣倒了一大杯冰牛奶,又將冰涼的麥茶和啤酒拿出來。麥茶倒了三杯,啤酒倒是沒開又因為命還沒回來,桌上二大盤點心和下酒菜還很完整,除了她幫夏姬打開的那一小包蘇打餅乾。
夏姬穿著輕涼的小背心和短褲坐在沙發上,專心一致的解決眼前的宵夜,牛奶和蘇打餅。不曉得是藤乃家的教育使然,還是這孩子天生就有別于其他孩童,她的吃相極為規矩,連坐姿都顯得太過靜雅與年齡不符。
洗過澡,夏樹就坐回客廳認命的陪屋主夜敘。小朋友就坐在一旁,正對面則是舞衣,望著同個沙發長椅上那位過於安靜乖巧的孩子,夏樹有些無奈。現場有小孩子,還坐在一旁,就算是我行我素慣的夏樹想要應嘴也有些難言,只好選擇沉默。
待夏樹就座後舞衣就開始那從沒變過的關心,苦口婆心的提醒夏樹在生活習慣上的偏差,一言一語滿是叮囑和規勸。諸如,『不能吃太多泡麵或速食店的食物』,或是『不要喝太多酒』,甚至是『高熱量的食物不要吃太多了,有空就過來一起吃個飯』。
舞衣還是老樣子,明明不管我會更輕鬆…
在心底無聲嘆息的人緊閉著唇,連同眉心。夏樹總是選擇沉默,聆聽這幾乎沒變過的語句時她總是這般生硬、木然的姿態。
規勸的話語夏樹會聽進卻無相應的回應,舞衣卻早習慣這樣的她,也覺無妨,依然每次見面都會說一下。
二人說話時小女孩就在一旁,她似乎有跟著聽,偶爾會點頭表示。這模樣極似聽不懂大人的言語,只能默默記下,然後,也許會在過後某天,突然古靈精怪般講出讓大人們瞠目結舌的說詞。而其實,講出這話的孩子壓根兒不懂其意,只是模仿、學習大人的言行。
夏姬也才六、七歲,這時候的孩子手掌還是有些小,得二手握住舞衣媽媽遞來的大杯子才行。這模樣看來很可愛,夏樹在聽舞衣嘮叨時偶爾會偏過頭看一下,讓這段無聊透頂的時間能消磨的更快些。
叮嚀即將結束時,舞衣無來由的嘆了一聲,半感嘆半擔憂道:「總覺得你有些消瘦,是太累了嗎?晚上別顧著玩,早些睡才好。」
明明是關心卻讓夏樹覺得有根刺卡在喉嚨,難受極了,跟著有些怒氣冒出,卻又不知該如何反駁才好,臉色變得難看。
不經意脫口而出的話似乎是在刺激平日行徑荒誕不經的夏樹,等舞衣察覺到時已來不及。剎時,氣氛變得有些窒礙冷凝。以往,舞衣會就此閉嘴不再多說什麼,彼此的默契還在就當做無事一般過去就罷。這次也一樣,身子向後傾倒在沙發椅上,不去想夏樹的事,思慮飄向明天一天的行程。
夏姬雖然不挑食,但做一些她喜愛的食物才好。
有小孩子在就能睡『川』字型了……嗯,待會一定要告誡命,晚上絕對不能亂來!
不然,我的信用怎麼辦?
話題停的太過突兀,甚而無話,不論如何年幼的小孩子都能感覺出一絲不對勁,遑論是直覺極為敏銳的夏姬。她雖然聽不太懂大人之間的對談,卻也知道夏樹正為此不高興。
年幼的孩子抱著杯子,微側著頭面向夏樹,神情認真且專注,稚嫩的童音有超齡的沉靜。
「姊姊,舞衣姊姊很關心你。」女孩的小臉上有著擔憂和不解,小小年紀卻一直在思考關於夏樹的事。這名她極為陌生的人是母親所有好友共同的熟人,她卻是第一次見面,到底她跟母親有什麼關係?
她也不懂,母親說過的『不關心就不聞不問』包不包括眼前這位姊姊(夏樹)在內。
雖然如此,小女孩還是試著向夏樹解釋她的想法以及母親給予的教誨。
「媽媽也常抱著我對我說一些我該注意的事情,即使很小的一件事也不敢輕忽…姊姊,你不要生舞衣姊姊的氣,媽媽說關心才會過問,不關心就不聞不問了。」
真像你的母親會講的話,但我…就是無法阻止這股無來由的怒氣橫生。
夏樹露出苦笑,輕拍著小女孩的頭,「我知道,但…就是沒辦法坦率去接受。夏姬,你可不要變成像我這樣的大人……」
低幽的語氣滿是無奈,語末又拖出一聲淡淡的嘆息,有些悲涼。
「姊姊…」夏姬望著她。年幼的孩子無法讀懂夏樹語句中淡然的悲傷,但她還能了解夏樹希望她不要跟她一樣這意思。「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但是姊姊看來很傷心。為什麼呢?」
「你還小,有些事不要知道會好些。我做過的事,你要是知道了,可能會很討厭我。」
不,也許是恨吧?
對你喜愛的……母親…
也許我是這世上唯一能傷害她二次的人。
「姊姊…」小女孩的臉上滿是擔憂與關懷。對現在的夏樹而言,小女孩相似靜留的臉龐是種折磨。
就算閉上眼,那份溫柔,那熟悉的嗓音依舊鮮明,如烙痕般總讓心口隱隱作痛,苦不堪言。
這些年來,夏樹常常覺得心口隱隱作痛,她不曾知道心口這種苦楚為何,拖了二年才聽舞衣的規勸去看了醫生、接受診斷。
這都沒用,不論如何精密的儀器設備都查不出任何毛病。
心病難治,欲患何傷。
初時夏樹一直不知道心口悶痛這問題出在哪,幾年下來她也早習慣隱隱作痛的苦楚,也就不以為意。甚至,她還認定這是懲罰,接受這毛病不再去尋求解決之道。
「別多想,情緒只是偶發,不曾久留。」
對,就跟這胸口的痛楚一樣,不曾久留,偶發罷了。
小女孩張了張口,欲言又止,最後垂下頭,沒多說什麼。
舞衣看她們兩人這樣,也只好勸夏樹先行去洗澡。
※※※
稍早之前——
離開珠洲城邸後,趁著明早回京都之前的空檔,靜留先去醫院探望友人。年幼的小女兒已經睡了,此時安穩的睡在母親溫暖的懷抱。
「真是的…都這年紀了,別再出事了。」望著老友苦著一張臉躺在病床上,腳上著石膏的可憐模樣,處世淡漠的靜留也不免暗暗嘆氣。
「嗯。」戰神只應了一聲就沉默,不若平常的精神。望著窗外景象的側影,狀似思考也像在猶豫什麼。這模樣讓相識多年的靜留感到些許詑異,問道:「怎麼了?還是……」
頓首後,靜留還是問出。同時也在心底給了答案。
「你,想起來了?」
「本來我只是不懂為何學妹們都認識她…也覺得玖我這姓氏雖然少見,但我之前似乎聽過才是,她給的人印象又如此深刻、強烈,真見過的話我不可能忘記…」
「所以…你想起來了?」靜留的表情帶著一絲絲意外亦摻和了些微苦悶,語氣還保持住平靜自若,往日時光卻已流入腦海之中,揮之不去。
「嗯,我啊,那時剛喝完一杯咖啡,覺得輕鬆多了。正準備再晃晃就去找你們,嗯,我得承認我一路上都在想玖我這人到底是誰…」戰神不敢看向靜留,就怕眼底的不滿被看出來。
戰神眼裡有著對玖我這人所做所為的不滿。同樣,她也對靜留輕易原諒對方,甚至笑著道別這事感到懊惱。一找回這些回憶,戰神的心情就有些浮躁。
「一時不察就跌了一跤?」靜留問,戰神眼底的憂憤,她懂,也懂得不該去問及。
「不,我可沒那麼不小心。是因為…」戰神欲言又止,望著靜留那張不動聲色,似乎並不在意的表情才敢接續下去。
「我想起來了。又想到她能輕易抱著夏姬,夏姬是你的…總之,我愈想就愈生氣,一個沒注意就跌落階梯。本來以為沒事的,只是腳踝那邊痛到我想哭……我確實有哭出來,因為痛死了嘛!想說一拐一拐的慢慢走,偷偷去找家不相干的診所看看再說。沒想到會被部長的哥哥和一也看到…唉…我等會準被醫生臭罵一頓。」
「醫生?嗯,她還沒來?我以為她會立即衝過來。才不方便帶著夏姬過來,不然我又得費心解釋醫生和病人為何會……你也知道,這年紀的孩子疑問總是很多。」靜留輕笑出聲。戰神和女醫生的相處情況總讓她感到有趣和玩味。
「好啦,我也知道現在就上性教育課程太早了…但那不是我的錯!是脫我衣服騎在我上面的她的錯啊!橘姊超狠的,明則是察看傷勢實則是要整我。」說到這,戰神整個人無力垂首,看模樣跟死了快差不多。
「她怎麼沒來?」
「有病人…應該說是黏皮糖,死皮賴臉賴著她,讓我偷到一點喘息的空檔。」戰神臉上滿是對該位死皮賴臉的男性的謝意。這神情反讓靜留對橘醫生的處境感到不滿和同情。
「有時我覺得你也很狠心。為什麼能這樣對待全心全意喜歡自己的人?不論是如月小姐或橘醫生,總覺得她們真的很辛苦。」
「哪有!我這人心是最軟的…我可是魚座的人!但不愛就是不愛,我也沒辦法…」戰神別過頭,不想去看靜留的眼。那種同樣受過傷的人最懂得箇中滋味,是以她不敢看。
戰神也覺得很煩悶,儘管如何小心避免,遇上了就是遇上根本躲不了。
愛情來得太沒道理,就算想甩脫也甩不了手,想避不見面又心軟做不到,只能繼續處下去,繼續維持在曖昧不明中。她很明白這行為對那二人也是一種傷害,卻無法找到更好的方法解決這困境,只好將錯就錯、繼續錯下去。
「是不想愛吧?明明就很溫柔對待,能做到的、所有能給的你都給了,身體和心意都給了。卻不肯給予唯一,唯一想要的。」
「我啊,之前就說過了,我一生就只能愛過這麼一次,因為那傷太嚴重永遠好不了。現在傷口還在滴血總是隱隱作痛,看來會是至死方休…」
戰神轉過頭,望向靜留的眼,帶著哀痛的口吻——
「我不敢再去想,也不想再談愛,那太累了。像朋友家人一般的相處不好嗎?除了心不能給之外,我其它都給了,所有能給的我都給了。」
「那不是想要的…」
是啊,所以,早點看開才好…
靜留淡淡一嘆,不再跟戰神談論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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