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景

從青函海底隧道離開後一行人在函館市停停走走。先從最接近車站的海港朝市開始，一路晃到金森倉庫群，接著又搭乘市電到五稜郭公園放小孩嬉戲，待落日將至時才準備上函館山。

原本奈緒的預定行程除了海底隧道之外，路程較遠的地方全都是『自行開車』，卻拗不過靜留和二名小女孩的請願遂改成搭纜車上山。

搭乘纜車上山時雖是日落之際但日陽還很充足，舒緩了眾人在海底隧道裡什麼都沒得看的掃興感。來時路上，為某些小事吵個不停的夏樹和奈緒也總算沒那個心情繼續互鬥，將心思轉向窗外的怡人景致。

寧靜的氣氛維持不到三分鐘，話題再起。

「搭纜車也不錯。」以手撐著下巴看向窗外，奈緒輕描淡寫的評論一句。

「是啊，隔壁的能換一下就更好。」夏樹側過頭也看向窗外，卻是另一邊的窗外。

「這句應該是我的台詞。」
「那好，我先幫你講了，感謝我吧。」
「哎…你還真好心啊…可惜，我沒那個心情，改天吧？」
「拜託不要改天，真不想再中一次…」

你是籤王不成？怎樣抽籤都會跟你一組，絕對有問題！可惡，就不知道做籤的友繪是怎樣辦到的？竟然連重抽都能抽中同一隻籤，分明就是跟靜留串通好…

結城奈緒，你昨天是不是真做了什麼好事？
竟然一整天都這麼無巧不巧抽中同一隻籤、同組行動？



奈緒轉過頭看向做在另一側的靜留、夏姬二人，耳邊還能聽到前排的友繪和侑香二人的談笑聲，只能聳肩加無奈的長嘆一聲。

「嘖，你怎麼不堅持點？繼續重抽也許會有其它的結果…」

「嘖、嘖…我也以為你會堅持住…」

一想到今早隱約在睡夢中聽見的對話，夏樹完全能明白靜留不幫忙二人和好的心態。也不得不怪起太過輕忽的自己，完全忽略了還有這種可能。

「還以為沒聲音就沒事，沒想到是直接把嘴巴堵住…你也真敢玩，不怕小孩闖入？」這句話因為得顧慮前排的人，夏樹特意將音量壓得非常小，但奈緒還是能聽見。

「欸，我本來沒打算…是一時興起玩過頭就…上車了。」

「是啊，一時『興』起就上了。要是今晚不幸真的得跟你擠一間房，希望你不介意睡走道。」語末冷啍一聲。

「是是是…都我的錯可以吧？」

無端端被牽連，夏樹的態度當然沒法多好。奈緒也知道是自己理虧，纜車也快到站也就順勢不再多說什麼。

下了纜車後二人還是被拋在後頭自成一組，局勢如此明顯之際奈緒也只能認命的想辦法平息昨夜延燒至今的風波。

搞半天，出來旅行的目標都變質了…要想點辦法才行。不過，我竟然會指望笨狗耍花樣耍賴，難不成是我變笨了？繼續下去搞不好連回家都得分房睡了。



※※※



墨藍畫布上，星火忽滅忽現，瞬息之間，畫布上的星羅棋佈又重新洗牌。

漁舟澄火忽起忽落、明滅不定讓這刻的美只在一瞬。

撇開人為的華燈燦爛，函館特殊的地形才是造就函館山夜景燦爛的主因，津輕海峽上的點點漁燈，閃爍不明卻如繁星般耀眼，造就函館山夜景的美只是這瞬息間的美，如同物換星移的景。

這夜，旅經函館的她們上山觀看這被人喻為一眼百萬，坐擁無價的北方名勝，函館山夜景。

每到假日夜晚，函館山總是充斥著人流爭搶一眼百萬的夜色，遑論正值出遊盛季的黄金週會有多少人蜂擁而上。這時間別說要想在山頂餐廳賞景，連想在山道找個立足點都難辦。但在奈緒帶路下，一行六人沒與人潮頑搏，直接去山頂餐廳賞景並用餐。

這時節來若不早幾個月事先訂位，連等候劃位的份也沒只能望景興嘆。可是，待在舒適的山頂餐廳用餐的夏樹依然想嘆口氣。

晚餐時，夏樹在無可奈何之下坐落在奈緒與友繪之間，還得時不時充當一下傳聲筒。眼前理應是讓人陶醉的美景，但她們三人就是沒心情欣賞，浪費了美景也浪費特地訂下這位子的美意及鈔票。

沒事時，夏樹會不無羨慕的看著對座，暗歎這對母女相親相愛的模樣，卻也對一桌之隔的處境感到扼腕，被催促傳聲時會無奈的搖頭，爾後是認命的傳聲。

這頓飯真難下嚥。不過，以前的我似乎也總是如此…

舞衣的心情，此時此刻我多少能了解一些。

不會再犯了，不會再有下次。



從山頂餐廳出來後，對美麗夜景意猶未盡的小女孩拉著母親的手說要再看一下，走在後頭的奈緒也就直接捉侑香作陪。將小孩抱在懷裡就自個往前走，找了一處落腳地欣賞風景。

單方面開起的冷戰仍未解除，一直得不到搭理的奈緒也就乾脆點跟著一同鬧僵。

瞧見妹妹被抱走，夏姬遂拉著母親的手，嚷著要跟妹妹一起看夜景。靜留將夏姬抱了起來，走到奈緒身邊一同眺望遠方的津輕海峽。

小女孩指著津輕海峽上的燈火，還沒問出口奈緒就先反應過來，她問：「星星點燈。有這種感覺吧？」

這會奈緒並沒心思等小女孩的答覆或是提問，只是自顧自的說下去。

「其實是黑夜上的漁舟燈火…之前，我也曾帶友繪來這看夜景，還不到八點就說要下山睡覺…沒情調的傢伙。」



※※※



一行六人走掉四個，落在後頭的變成夏樹和友繪。雖然二邊的距離不遠，就這樣避開人流慢步過去也無妨，夏樹卻想，木已成舟就順手推舟，算是幫奈緒一把。

「吃過飯，氣也該消了吧？」

「先聲明，這句笨話以及接下來的都是奈緒要我傳達的…我真的覺得這幾句話實在不像樣，二十幾歲的人還跟個小鬼沒二樣，存心討戰。」夏樹轉述一句之後馬上又加上自己的意思，完全沒打算完成被託付的目的。

「玖我學姊，今天一整天辛苦你了。」微微一笑後，她說：「奈緒要你傳的話一定不是好話，不如別說的好。」

這句話讓夏樹不由得點頭贊同，神情亦頗有讚賞之意。

「你真的很了解奈緒，那我就把後頭那幾句更像是在討戰的傳話丟棄一旁。不過，除了這之外她也沒說什麼能讓我傳達的話。不如我自個講點別，你聽聽就算了。當然，若你有意見更好。」

友繪側轉過身、停下腳步。紫眸疑惑的看向身邊除了『同校學姊』之外沒其餘關係可言的女性。這二人在往常就甚少有互動和對話，從風華畢業後更加沒有，連三分鐘以上的對話都能屈指一算。

會如此陌生除了靜留的事是主因之外，另一個原因在於，這二人的性子根本是完全的不合，所謂話不投機半句多正是這二人面對彼此的寫照。

無法建立任何友誼，僅有最低限度的關係依存在共同認識的人身上，一但彼此之間沒了這共同認識的人，也許連見到面打聲招呼這步驟都能省了。這狀況在許多人身上都有並非特例，夏樹和友繪也是如此。

此時此刻，關係如同陌生人且少話沉默的夏樹竟會主動提起談話的要求，驚訝是必然，但友繪是擅於藏心思的人，她沒讓眼前的人看出半點端倪，依舊是泰然自若的禮貌生疏口吻，幽幽地問聲：「學姊想說什麼呢？勸我和奈緒合好？」

「我是很想，你們吵架是我受苦多，奈緒還是逍遙自在的很。但我現在比較想談點別的…」夏樹微瞇著眼看著眼前的人，她的神情看來似乎是在笑。

這是夏樹第一次有這念頭——想在接近靜留的人身上探究線索或指引。夏樹是被逼急了，被自己的心逼迫不得不放手一搏，利用所有可用的資源。

眼前的笑容有著意味深長的交涉之意。友繪看得很清楚，慣戰商場的人都能看懂這種眉眼間的暗示。

二人相視一笑，往另一邊走去。



※※※



等了好一會沒看見那二人跟過來，眼角餘光更是沒瞄到半個景，奈緒心底已是七上八下。心底那不肯妥協的聲音卻還在迴響，硬是讓她壓下找人的想法。

有事會打個手機過來，沒動靜就是沒事。
對，跟笨狗走在一塊能有事嗎？會出事的是找麻煩的笨蛋吧？
旁邊跟著一個冷眼就能讓人卻步的狠角色，安全的很…

其實，我該慶幸的是友繪身上沒半點符合笨狗偏好的地方…

糟，萬一是我想岔了，笨狗其實是怎樣都行的人該怎麼辦？

嘖……應該不會吧？靜留也在耶…

奈緒愈想愈苦愈悶，忍不住對著函館山的夜景嘆氣，連最後一絲賞景的心思也嘆掉了。

受了一整天的悶氣，雖然在心底叫苦連天她卻不好意思開口要『女方家長代理』幫腔，只好繼續悶在心頭。偶爾看見靜留對著自己偷笑就回瞪一眼卻又礙於心虛，沒敢開口說什麼。

完全沒發現不對勁的小女孩只有一名，但年紀還小的孩子並非真懂得大人之間的感情面，也不會多想。侑香只是因為疑惑而問，「姊姊不高興？」

「沒有啊…只是悶。」

「只是悶？但感覺起來不像是悶…」

小女孩眨了眨眼，相似靜留的紅眸和夜色相映襯。

「你這孩子還真可愛。只靠感覺就知道？」見著懷中的侑香點了點頭，奈緒又問：「那你覺得我現在是不高興？」

「嗯，姊姊這一整天都不太高興。」侑香說完，夏姬也點頭幫腔，「是有一點點微妙的差異跟平常不一樣的氣、呃…是感覺。」

「靜留，你來評評。」
「我同意，小孩的直覺最敏銳。既然如此你就快點去低頭認錯。」

我認錯了，但她不理我啊。

奈緒忍不住想為自己叫屈，卻又拐個彎說道：「喂…話可不是這樣講的，明明就是『你情我願』的事。」

「是這樣？但我聽到的可是…」靜留湊近奈緒，輕語道：「嘴巴被塞了絲巾、雙手還被制止。」

退開後她又接續說：「這可不符合『你情我願』的定義。」

「啊？連這都講白…還有什麼是不能對你說的？」
「啊啦…平常哪可能講這些，這次是因為有必要才說。要是你沒亂來，我哪可能知道你的惡行惡狀。」

「呃…」奈緒一時語塞，還來不及想出任何話反駁，二名小女孩就從母親那句『惡形惡狀』會意過來，忙問：「姊姊做了壞事？」

奈緒故意清咳二聲，才說：「那才不是壞事。只是友繪剛好那時比較沒意願，可能因此感覺比較…差。」

「明明就是不願，就說了今早要早點起來，你還要討？」靜留不贊同的搖了搖頭。

「沒討…好啦，我錯了啦…你快幫腔別光是顧著護短。」

「護短是應該的，我可是女方家長。」靜留說著這話時神情分明是還對這事有些怨言，自知理虧的奈緒只好趕忙向小孩討救兵——

「你們倆一定要幫我。」語調和神情是能讓人感到同情的可憐兮兮。

「好是好，但姊姊要跟友繪姊姊道歉喔。」侑香提了一個但書，奈緒咦了一聲，夏姬也跟著提了一句：「既然是姊姊做錯事就要跟友繪姊姊道歉，要好好負責才行。」

我認錯了但她還是不理我。況且，說到負責……

欸、不對耶，我可是最負責的那位好嗎？

我人沒跑過，更沒在外亂來過…嘖，愈來愈不爽笨狗，人在福中不知福的傢伙更顯得可惡。



※※※



「結果，你也認為如此？」
「以靜留姊姊的現況來講，我只有這個結論。」

二人的臉色都不太好。夏樹的眉頭皺起，糾結的眉心隱約帶出心底那苦惱和痛苦。友繪揣著漠然的臉，沒什麼表情的看著眼前這位『玖我學姊』。

情緒不易外露的友繪只是不著痕跡的打量著眼前的人，審視般的眼看著這一切變化，算計一切後她仍然不懂這是真情還是假意？

函館山的夜景雖美，站在山頭交談十多分鐘的人並沒心思去欣賞。

分針走了幾格，沉默也許不久，但卻令人難受，不論是陷入痛苦的回憶的夏樹，或是審視她的友繪。

睜開眼，看清眼前的人正是昔日，當所有人還在風華時，頂著優等生光環骨子冷漠如霜的小後輩雛菊友繪後，夏樹的唇瓣微微扯動，以像哭也像笑的臉色打破這僵沉的夜。

「謝謝，跟你談過後有些眉目可尋。」
「不會，倒是…」
「有疑問？」
「學姊，你是認真的？」
「難道…你看不出來？」

友繪搖了搖頭，沒應聲。

一個動作足以表明心底的想法。

不必言語就能溝通的方式很多，但夏樹早失落了這些。

「所以，我的表現還是不行？」
「這不該問我，你也不該問任何人。」

——只能問自己或靜留嗎？

夏樹在心底嘆息卻又對眼前、昔日的『小學妹』有了更深層的認識與體悟。

「真嚴格，我第一次體會到…還以為辦公室的傳言泰半不實。」

聽見這話，友繪不由得露出笑，那是種帶著狡黠卻又有著些許期待的神采。

「辦公室，是同事之間的閒聊？」

她笑得極其狡黠卻又顯得可愛，那是帶點玩味成份來賞玩物事的惡趣味。

「我以為你不會把他人的話放在心上，我也以為你根本不會聽進去。」這樣說的她，笑意變深了，語調也柔緩多了。

「你還真直接，我之前根本就不需去找什麼名醫談話。找你就行了，直接且快狠的插入心房，省事多了。」

「是這樣？」她微偏著頭，頓下語句，隨即又說：「我已經儘量婉轉…之前，你曾打了奈緒一拳，還記得嗎？」

「我沒忘過。對不起，在生日宴上惹出這種事…」

沒有任何報導或傳述。可想而知，必定是珠洲城、結城二家都下了封口令，才沒讓這則『天大的新聞』散佈出去。

到頭來，我的任性而為總是由旁人收拾。



「外人怎樣想都不關我的事，我只在乎自己人。」友繪聳了聳肩，不經意間流露了心底的真實想法。

這瞬間洩出的情緒夏樹有捕捉到。沉默好一會的她在思考的同時也在觀察，能明白與理解友繪的怒氣，如同自己對靜留一般。

「雖然我答應奈緒不找事也不會藉機報仇，也想聽她的話就此遺忘，但我做不到。這件事一直掛在心底未曾消卻，就算你現在道歉我也不會就此忘記。心底深處的恨真的很難根除。」

「抱歉，我會想辦法」夏樹還想再說下去，友繪卻搖頭阻止。

「這次談話的目的不是為了這件事，我也答應過不追究。現在先把心思抽回來就事論事。你能明白我方才那句話的意思？」

夏樹根本不了解只好搖頭，說道：「我以為你是要責備我，但你又說不是為這事…」

「不懂嗎？確實如同姊姊說的一樣。你，不懂人情世故。」



——也不適合談情說愛…所以，分手是夏樹最好的選擇。

唯一一次在聊天時提及過往和你。也就只有這二句話，其餘都沒…

為此感到悲傷的反而是我，姊姊只露出苦悶的笑容，沒多說什麼。



夏樹想了又想還是不懂，只好老實發問：「我不懂你的意思。」

「很簡單，也許是太簡單所以你才想不到？」友繪似乎很意外，幽幽吐息才又說：「我的意思是『無法忘懷、曾有的傷害無法抹煞』只是這樣。」

夏樹會意似的點了點頭，友繪才接續道：「連我這局外人都能感覺到傷痛，你真的覺得姊姊能輕易……」

停頓後，她再度正眼看向眼前的『陌生卻又熟知一切』的學姊。

「先不說原諒就說，諒解，你真的覺得你，該獲得諒解？」

眼前的女性個子嬌小，看似孱弱，眼神卻極為銳利。夏樹知道，她這時的笑容不帶溫度，只有純粹的冷意。

夏樹再度搖頭，似笑非笑的表情全數是自嘲。神情已非苦悶或痛苦可表達清楚。

我不覺得。我真的不覺得我應該被原諒。

但我想贖罪，想把過去的追回，也想握住現在能擁有的一切。



『我不覺得』只要一個動作、一個表情就能清楚傳達，站在夏樹面前的友繪確確實實接收到這個訊息。但有許多事情無法透過簡單的動作和神情來傳達。

友繪的表情變了許多，不再是方才的冷然而是揉合無奈和惋歎的神情。悠長的沉吟後，她對她說：「我想把方才的搖頭否認收回，但我還是不能點頭。就當我無言以對吧？」

友繪的語氣確實地變柔變緩了，幾乎有當年在風華學園的影子。

那時的她還小，好勝但不解世情，對人的判斷只有『有害』、『無害』、『想利用我』以及『可利用』等悲哀的想法。初時，玖我夏樹在她眼中是『無害』、『強悍』的存在，在之後則成了『形同陌路』的悲涼。

她摒除過去特意隱匿的敵意與尖銳，淡淡的，溫柔的勸道：「下次不要問人，直接去找你該給予答案的人。也許是最快的方式。」

「確實…是該如此了。」



※※※



為什麼？

為什麼奈緒這樣做友繪就原諒她？

夏樹悶悶的想著。函館的夜景比不上方才的謎底來得吸引她。

二人談完話就回頭尋人。夏樹還能確定這時並沒有什麼變化，就算快接近四人的落腳處，不論怎樣看奈緒依然是那張故我的臉龐，友繪也是扳著臉沒好臉色相待。

僅剩幾步之距時，奈緒才有動作。突然走過來阻了二人的路並伸出手說道：「我的手給你牽。」

別過臉不搭理，奈緒裝作沒看見又說：「我的手只給你牽。喏…」

她還是一樣，不想理會，奈緒卻也一樣當沒看見。走近後直接牽起友繪的手。並說：「走吧，我們也好久沒來這看夜景。有二、三年吧？不忙的時候沒空過來，忙的時候又過不來。今晚一定要一起看。」

友繪不吭一聲卻沒甩脫，靜靜跟著奈緒。

她的手並沒被緊握，是能輕易擺脫的鬆散握法，她卻甘願受縛。夏樹看著眼前這一切，無奈聳肩爾後是輕輕歎息。



綜觀一切，夏樹得到的結論仍是一樣——

無解。

想太多不是好事。所以，我也一樣吧？



慢步踱到靜留身後，夏樹才發現二名小女孩牽著小手指著點點星火聊開懷，卻把母親丟在一旁，徒留一個空缺等待遞補的人。

真是的，這次不是夏姬反而是身為母親的你落單？

站定後，夏樹緩緩伸出左手想牽住虛空的手，卻又感到遲疑讓伸出的左手懸空在那。

閉眼、睜眼後還是決定將想法付諸行動。左手迅速出擊，牽住且牢牢捉住身旁那人的手，讓略帶涼意的手指被迫交纏、包裹在自己的指間。

被觸碰的手曾顫抖，雖然只有一瞬間但也足夠將訊息傳達過來。夏樹只能加重力道緊握，就怕被靜留甩脫。

是嚇到還是…算了，現在、先不要多想較好。

像是要找話題，夏樹隨意講了一句。

「山風有點涼。」

「你的手很溫暖，應該不冷。」靜留出聲提醒這項事實。

「我是指你，手指頭有點冰冷。沒看你拿外套出來，我也忘了提醒一聲。而我…也怕冷不能借你穿。」

「沒關係，我不怕冷。」

「我記得…但我也記得你喜歡捧著熱茶。似乎不怕燙的捧著，我看了都覺得燙。」
「算是一種習慣，常碰自然不怕燙。這『燙』不算是喜歡吧？沒人喜歡受虐呢。」

「習慣嗎？」夏樹像是在自語般反嚼。

好一會二人都沒再說過話，只是安靜的看著眼前的夜景。一直到靜留覺得差不多是時候下山，想抽回手這時夏樹才又開口。

「很久沒跟你一起看夜景。」重新拉回溜走的手，握好後又說：「你還記得嗎？」

靜留反問道：「我們真的有一起看過夜景？」倒是沒甩脫被禁錮的手，聲音卻是漫不經心的語調，似乎連深思都不需要就一口否認。

「有，海景、夜景都有。」夏樹反常的有耐心，連她自己都對這點感到微微的吃驚。靜留卻微微搖頭，輕聲道：「沒印象。也許、有吧？」

夏樹輕笑出聲，惡質的加重手力，將靜留的手掌整個捏握在手然後放開，下一瞬又重新捉牢。「沒想到你這麼年輕記憶力就不行了？」

「看狀況吧？能記的、不能記的，想記的、不想記的…輕重有分別，重要的記，不重要就不記。我又不是電腦能將所有事儲存排放得好好，供你隨時抽問。」

夏樹沒把靜留這番話放在心上。想了會難受不如先不想，先將這些話藏在心底，留待過後再尋解答。

「我只是隨口問問，沒抽問的意思。改天再一道去看夜景吧？雖然沒有眼前的美景也別有一番滋味。」

「去哪？先說看看，我考慮考慮。」

「海邊或山上，我知道不少座山頭有適合看夜景的點，隱密無人知曉，沒這邊的人聲吵雜，比較有情境。」

「不了，去那種地方做什麼？謀財害命嗎？」靜留露出笑容，帶著調侃卻有著真切的笑意。

「那也太不划算。我還得接收二名不足十歲的小孩來養。」
「也是，養小孩你會沒時間出外亂跑。」

「嗯，所以，以後要出去亂跑前得將她們一道帶去。省得要掛念這二個小傢伙。」
「我可沒答應，要亂跑你自個去。」

「小朋友該到處看看。我也會陪著你們，你就答應吧。」夏樹的心早就不在眼前的夜景，視線早偏移到身旁的人身上。

「不用、你去忙你的事。聽說你外務繁忙，常常得跟女性出外應酬、應酬。傳聞是否屬實？」

靜留一句話就削得夏樹顏面無光，只能狼狽的偏過頭不敢看向她，只能辯解般說著：「我很久…沒跟人出去。除去待在公司上班的時間，我只想…往你們家跑。」

「啊啦…這樣說來周二開始你都住在公司？」
「在這種時刻講這種事…內容不用太細究吧？」夏樹悶悶的回道。

「是這樣？好吧，我考慮看看…若我真的沒空…小孩你先帶著，改日再議。」
「不好，讓我一個人帶著在外過夜很怪。你不去就改天。」

「那你慢慢等，我的時間表大都排定不能隨意更動。」
「行，等就等。」



一行人都眷戀這山頭的夜景不肯輕易下山，直到纜車的末班車即將發動才肯離去。回到下榻的旅館早過了十一點。

洗完澡立即就寢，連商量分房的力氣也無，六個人在大通鋪一道睡下便罷。

這晚夏樹睡得很熟，不若昨夜的難以成眠。靜留仍然是最晚入睡的人，因為習慣如此。

一定要等到身旁的人入睡才能睡去，似乎是在往年成了習慣。

就算是分別後的夜晚，這令人哀傷的習慣仍然留存無法更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