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追憶 03

走近時，耳畔是道地的日語，濃軟的語調是夏樹陌生的祖國裡所謂的京都腔。

「玖我，要來杯茶嗎？」

唇角泛起的微笑溫柔，恬靜的氣質如常。少女如此盛裝打扮在此是第一次，那身華美和服再度深刻人們心中的溫柔婉約、夏樹眼中的沈幽風釆。

夏樹想：京都曾是日本的千年古都，如今是被保育的一塊禁入區域。在議會上，堅持要持續投入大筆金錢守護那座城的人，也許終其一生沒能踏入一次吧？

——如同你聽過的，我們一族終其一生也沒法再踏入京都一步。但我們仍然視之為出生地、遙遠的故鄉。

——我身上的一切是族人們想辦法保留的『道統』。今後也將如此。

那一日夏樹難得尖銳，卻仍然獲得如此淡定的答覆。不自覺的心悶意亂更甚，進而在心底纏繞不去。

風吹動時，夏樹瞇起眼，手抬起想遮風卻意識到調節的人工律動風，不會有任何不該存在的雜質。

他們是生活在高聳入雲的世代，一輩子都在調節好的環境中成長。意識到這點的夏樹垂下手，心情低劣了起來。

「不想喝茶嗎？」驀然傳來的話讓夏樹再度皺眉，然後見到她的微笑。

少女站起身，直視夏樹的眼，瞧見驀地而生的怒氣，輕呼出一口氣便說：「早上到現在都還沒法好好喝杯茶…玖我，能陪我喝杯茶嗎？」

「不要叫玖我，去掉這個。」

——去掉姓氏我還有什麼？腦袋嗎？

夏樹的掙扎不消一秒，少女輕輕一笑便道：「真的？那做為回禮，夏樹以後也要去掉這個，藤乃。」

藤乃靜留的笑容一直都像個大人，沈靜的氣度，溫婉禮貌卻又拘謹的應對在很多時候都讓她太過成熟像個大人。此刻她卻像個孩子，略帶調皮的笑，像拉友伴般拉著夏樹的手，半強迫卻熱絡的催促著。

「夏樹，站著很累人呢…還是坐下吧。」她這麼說時，她的友人們逐漸走近，見到她牽著她都有嘖嘖稱奇之感。

「心情不好的話，做點可以讓心情好的事如何？」



那天夏樹一直沒開口，倔強的很。坐在E56-L正好看見這一幕的少尉都想弄個噴水、火災等小意外催生一下。

幾天後，夏樹從靜留口中得知了羅傑斯和她的關係——姻親，還算不錯的朋友。心防才低了一些。

又過幾天，夏樹不再漫無目的遊走校園，選了幾門有興趣的學科。也在好奇下去了靜留提及的茶道社。但她沒加入，反倒是被拉著一道去的水似當場就送出入社申請書。

那群人真的太顯眼了。草地上的品茗活動還在，但校方規劃出一間教室專供他們使用。之後，在菊川的提議、全體附議下那群人成立了茶道社。

風華荼道社的第一任社長是藤乃靜留。副社長列席二位，其中一位是完全的門外漢，另一位則是偏好咖啡，總在茶道社內推廣咖啡的美味。

那天參觀完茶道社後，夏樹看見楯中將之子。曾耳聞的事馬上踴入腦中——

中將之子在就讀軍校時發生了一點事，身體出了點狀況，間接導致情緒及行為上的變化。完全康復後他沒再回到軍校。

眼前是楯中將之子和神崎家的人眉開眼笑的一幕。他們自若的笑著，聲量是毫不掩飾的大聲，清朗快意恰如其分的展現年輕的活力。

夏樹的眉梢挑起，疑惑擴大。

——這些人是自主性聚在這？

夏樹的自語從未道出，她身旁的靜留卻問她：「夏樹，怎麼了嗎？不會是看見熟人了吧？」

「不…稱不上熟人。」夏樹搖頭，回望靜留。她說的是事實，她確實跟那些世交之輩稱不上熟人，僅僅是相識。

靜留沒再出聲，一旁擔任社內總務的菊川看了看二人，猶豫了一下就說：「楯同學似乎受過傷，心境上也有些低落，有些頹廢感。神崎君不由得感嘆…大概是被人傳開吧？被說是好管閒事之後二人打了一場……當然，是比照軍方的規矩，劍擊或槍法。這之後楯同學似乎開朗不少。」

「然後二人就成了朋友？也太戲劇性…」夏樹淡淡一句，似乎不以為然。靜留卻說：「戲曲本來就是從現實中取材。」。

——又是那抹微笑…好像很成熟世故卻又不是那麼一回事…

——我仍然搞不懂你…藤乃靜留。

夏樹心中還有疑問，也決定抱持疑問的同時也要逐步摸索。至少她憑直覺還能感覺出，聚在這的人並不會是那二類人。

「也是……」

玖我夏樹並沒加入茶道社，但很多時候你都能在那邊找到她。當然，她還是常去校場最外圍那僻遠幽靜之處，卻已不再是獨自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