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3/06
清晨的庫魯卡莊園裡多了三棟不算大的獨棟屋舍,一棟是鐵灰色外牆內部格局單調近乎工地組合屋的二層建物,另外兩座則是附帶小院子及木柵欄狀似渡假小屋,內裝也點綴不少花草裝飾。
擅入莊園的女孩們此刻正在其中一棟渡假小屋內低聲交談,疑惑不安中漸漸有了些許共識——庫魯卡弟的保護者、閨密都不在,估計在她們回莊園前,宅主人都不會出面。也恰好此行前的功課中有相關的幾條,諸如:三宅一生、人就是不在,有事留言、客隨主便。
女孩們其實也聽說過些充滿主觀的風評,諸如:多蒙.庫魯卡就是個媽寶、姊控,找他議事不如找他的姊姊、保護者們,再不濟也要找到他那惟一的一位友人。當然,如果莫名其妙的有蒐錄他的通訊方式,發個簡訊給他,以簡訊交談肯定比起枯等他出面要有可能。
總而言之,女孩們心知多蒙.庫魯卡絕對、肯定、確實,不會願意離開舒適圈來與理論上階下囚相看兩厭。細想現狀,一群泛泛之交都沾不上邊最多是點頭之交的青年們半夜結群拜訪,搞得主人家不得不提供借宿服務,絕對是『討厭的訪客們』。
相對女孩們還能因為感受到善意不那麼心煩意亂。待在另一棟渡假小屋內,聚在客廳等候發落的眼鏡男孩及幾位年紀較小的男孩們心底皆有揣測,也估量著分置三方意圖分化的明顯作為。偶有按捺不住脾氣的抨擊聲也總在眼鏡男孩實力壓制下被迫靜默。按男孩的說法就是:都是被拋棄的探子,何必急著分類?反正都是不回收的可燃物。
至於另一棟工地組合屋內的情況?在人身行為被限制的當下並不敢也不願再有任何行止招惹酒池肉林,也僅能聚在客廳以靜默表達正良好適應這場變故。
望著窗外的眼鏡男孩突兀一句:禮成是在正午嗎?東方國度的婚儀如此費時是為了提供敵人被一網打盡的入場時間嗎?
「杰德,你又看見什麼了?」
「不,我什麼也看不見了。」
男孩們面面相覷,不懂平日最詭異的杰德怎麼突然變得像正常,這念頭反令他們毛骨悚然。
眼鏡男孩察覺他們的沉默何來,只覺得好笑。騎士們在家族與貴族精神的薰陶下捨棄小我,追逐大義。然而,誰又真的清楚所謂的大義?智者們、長老們言必提吾王,但又是誰真的清楚、甚而代言吾王的義與大義?遑論那一位是否同意。
不欲費唇舌解釋,也真心疲於屢勸不聽無法敲醒的幼稚見習騎士們,但他還是抱有『曾經我同病相憐直到大小姐捨我其誰』的同情心,提及:「這是好事,再也沒有莫名其妙的預言、未來及可能性,這才是心的自由。這才是吾王心之所向。」
「王…」男孩們垂頭喪氣似乎無顏提及。
眼鏡男孩看向稚氣未脫的男孩們,無數個夜色下見證的,終將在火光中死去的同學們。忍不住笑了,含著淚光的笑意中他再度告知:「你們的使命在昨夜就終結了。長老們給予的劇本、我所預見的未來中,都止於昨夜。」
一個男孩眼眶含涙,低聲說:「他們都說你精神異常活躍,妄言未來自認預言家。只是我們精銳不多,能接納一個是一個…」
「沒錯。我確實沒有做過預言。只是說出我所看見的劇本。他們覺得我屢勸不聽,又怎會認真思索我所見所聞?」
「杰德…」
「我們成為同學也好,投生於此世也好,在他們眼中是宿命。宿命就是劇本,不然何以解釋這使命?」
男孩們不敢搭話。既怕也無助,恨不得被關在另一處。
被當問題人物看待的杰德很有自知之明的好心解釋:「你們可以無視我的言論,反正劇本到此。可能是命該絕,也許是不重要事後無需關注。也可能是脫離範疇後編劇們不敢妄論,索性一死了之。反正人終須一死,如果真的不走運出現生還者,只要無聲無息抹去即可。」
「杰德…你到底想說什麼?」
「吾王是不可能再出生的。不是因為吾王的父母于此時未曾相識、結緣,而是王未曾放棄找尋生父。」
「你到底想說誰什麼…」
「他們期望吾王降臨。卻不明白,身在夢中如何等待皆徒然。」
眼鏡男孩杰德看向莊園中心的主屋,從心而生的畏懼,提醒著一切的錯誤源於那位的執念。瞬間的感嘆後,他抽回飄遠的思緒,將曾經站在破舊的中心廣場時那樣無助的過往捨棄。
「我們確實是王的騎士,行為理念皆該符合王的期望。只是…我們中一部份背叛者令我們失去回到吾王身邊的契機,甚至在此世此界受控於家族與貴族精神。長老的王不是我們的王。我言盡於此。」
男孩們再度面面相覷,吞吞吐吐中給出一句:「抱歉,聽不懂。可以簡述?」
眼鏡男孩的怒火在剎那間揚起又煙滅,想了又想,他認命簡述:「你們畢竟是同團中未背叛吾王僅單純被蒙蔽的蠢蛋們,既然打不過又被背叛者們當炮灰就認命點。也真的不用再去思考家族、未來的使命,此刻先要保住小命,慎重對待莊園主人們給予的教誨。如果有機會回到吾王身邊,可以稍微描述一下王的生父及其密友們的作風,我樂觀認為這能讓吾王不那麼執著一定要找到父親,畢竟回憶還是保持美好為佳。」
「你是說我們…」
「其實我不算在你們這群,大小姐也算是使命必達,連受累也陪著…若有機會回到那一刻,麻煩不要連吾王的樣貌也沒看清就衝…親身體會酒池肉林的強大後我真的很後悔看低法師體系,沒學點束縛行動的便利招式…咳、還是不明白就算了,大小姐總是偶爾才清醒,萬一被那群叛徒察覺這可就不好了。」
「你指長老們?」
「他們總是改變你們的認知。所以你們接受我只是沈迷占卜的暗示合理化我的提醒。但我見到,我切身體會多次進行的這場夜襲僅是徒勞。這場行動除了清除未曾變節的我們,也是有意造成吾王與生父的對立,我們的力量來自王的賦予,使命是代替王巡視並尋找王的父親及其密友們。一旦我們與之敵對,我們的核心力量將毀滅…這回,意外的遇上酒池肉林,反而保全了我們整體實力。說實話,我真的覺得…穩了。你們的小命穩了,大小姐的團長之路穩了!」
「抱歉,真的…聽不懂。」
「算了…你們已經很慘。」杰德搖頭晃腦,吞下批評。又提及:「可惜,酒池肉林再強悍,在我們的世界也已經是歷史了,估計也是被迫入局無法期待。還是得將希望放在…吾王的祖母?理論上庫魯卡應該是吾王的本家吧…」
「絕無此事!王的…王的…」
男孩們陷入認知混亂。沈默後再度抬頭,神情意識像是剛踏入渡假小屋時的愁悶。也確實不記得方才眼鏡男孩杰德侃侃而談的隱秘。
「又是…」杰德摘下眼鏡,為第109回喚醒失敗感到無奈。「謊言構成的記憶終究是謊言。遇見不可抗力就跳過…空白愈多,問題愈大啊…即便日後能脫離,靈魂還保持幾分完整呢…如果這是地獄,確實是成功了。」
盼望遠方的杰德打心底期待這次的對話沒白費,然而他也明白,前面108回他也是如此盼望,可惜午時之後設定好時程的各式彈頭總會如期親吻這佈滿傷痛的世界,毀滅終將到來。
但這回他有一絲看見轉變在即的愉快,還在心底偷偷樂著:這回至少出現一個不在前面108回的酒池肉林了,也許再百輪後還能遇上萬骨之王。再多點期待…會不會遇見那位島主的投影?那麼有沒有可能,那位神異不似人的島主會察覺酒池肉林的存在,伸出援手?
男孩在即將邁入正午前睜開睏盹而半瞇的眼,想著:最後再看一眼這世界吧。雖然是生者地獄,也是人間百態,磨練人心意志的絕地…
正午時刻,男孩沒等到天火降臨。在開門的橘衣女性親切的招呼中,幫著推餐車及佈餐。這期間,他不止一回想問問外頭的戰爭、想問問為什麼戰火尚未蔓延。最終卻還是那句百次輪回也不曾改變的初衷。
「如果可以,請幫我轉告多蒙.庫魯卡。他的孩子希望他能多點笑容…我們也都相信他只是迷路了,有一天能找到回家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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