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犬與小狐狸 03

枯燥乏味的『大森林歷史學』中有一個章節，大約佔去整本書的半本，專門在講述先烈，闡述各式各樣的Hero或偉人的發跡與一生。而總會讓人想睡頻頻打盹的主因是，每位Hero的身家都是上扯八代，下扯三代般如數家珍，搞得學子們一個頭二個大，全然不懂劇情主線（Hero的一生）在哪？

百年後會被記在大森林歷史學的史蹟——夏樹．庫魯卡的婚禮與天啟，正是這般雜亂無序。



※ ※ ※



冗長到僅餘祭司清醒的結婚儀式結束後，庫魯卡家立刻接到一則以三大祭司之名發佈的任務。

小狼犬背著被祭司的禱詞給催(睡)的不醒人事的小狐狸，正要步進自家小窩準備喝喜酒兼且接受一群損友鬧洞房的前一刻，家門前突然殺進各族戰士。

「你沒說錯吧？要我即刻出發去找『蛋』？」錯愕並沒讓小狼犬瞪大眼，反倒銳利起來。

蒼狼族的目光如炬，冷鋒如刃，俐落的掃過一干自稱是『麾下』的戰士團。

婚禮才結束一會，新人的小窩已被各族派來的戰士給擠的水洩不通。他們在迫不及待的祝賀後就是一句，『請大人即刻啟程。』也怪不得一心想看老婆的小狼犬會相當的不高興。

戶外的盛況讓原本還窩在新人小窩準備吃喜酒、鬧洞房的一干親友也疑惑到全都跑出來，開始指指點點談八卦，也有好整以暇看戲的。

「不，啟稟大人，這並不是什麼普通的『蛋』，是能孕育一切，蘊含未知的神之卵。」代表戰士們的胡狼族戰士如此說。

「就算是孕育一切，蘊含未知的神之卵，外觀上看來還是一顆蛋，不是嗎？」

夏樹．庫魯卡永遠的損友（彼此認可，亦在臉上互蓋爪痕印鑑的）奈緒依樣畫葫蘆的回敬。戰士們的代表滴下一滴汗，回道：「是的…但意義非凡。」

白狐族的臭屁少年炎凪上前一步，擺出那一貫的臭屁架式，朗聲道：「俗諺有云：成家立業。既然庫魯卡大人已經『成家』了，那立業之事更加刻不容緩。」

「對了，下任祭司會跟我們同行。各位請看。」語末他獻寶似的抬高手，好讓眾人看清他手上那隻『下任』三大祭司之一的見習祭司。

看清白狐手上那黑麻麻的小東西為何物後，眾人（連同各族戰士）無不目瞪口呆。惟有夏樹、奈緒等人還能出聲。

「狐寶寶？」

「她剛斷奶了！不再是個小寶寶。」炎凪回的極快，末了還補充似的講句，「狐族幼年特黏母親，祭司大人能離窩可是件非常值得稱許的事。」

「祭司大人…不，下任祭司大人真是厲害，那麼小就斷奶、離窩。」舞衣有感而發。拍了拍身旁友伴的頭頂，突然有此一嘆——相較之下，這隻真有點不像樣。

「咳，實際上是三天前我們就不讓她喝奶…離窩是，我們讓她好好睡上一覺，這才能從上任祭司懷裡揪出來。」白髮少年像是做壞欲人知一般全盤告知。

此刻不只奈緒，連舞衣都很想打眼前這隻白毛狐。

「嘖，還真強…壞事還能講的那麼光明正大。」趴在窗櫺上看戲的奈緒有感而發。一旁的友人們則是開始推論那黑麻麻的狐寶寶到底是哪一族的血裔。

夏樹並不想跟狐族多打交道，光身上那隻就夠她受。她掉頭就走，半句廢話也不想給。

「啊，庫魯卡大人。」白狐族的臭屁少年才叫出一聲，聚在周圍的戰士們就自動堵住他們的團長大人家門口。

大森林的婚禮依慣從清晨第一道曙光開始，至正午時竿影與竿重疊方結束。換句話說，天沒亮就等著看老婆的夏樹好不容易挨到婚禮結束，可以回小窩休息、吃喝玩樂再洞房。根本沒料到踏進家門前的籬笆地那一刻，會被莫名其妙的發佈令給絆住野望（以她的年紀來看，結婚這種大事確實算是『不小』的野心）。

小狼犬一回身就給白毛狐一個冷瞪，直白道：「為何找上我？」

「狐寶寶…不，神喻啟示錄開了，靈思已逐漸成形。狐寶寶…不，下任祭司大人經過『靈思』揀定了您，庫魯卡大人。」

「怎樣揀定？」夏樹挑了挑眉，怎樣也無法認同眼前這看來絕對不滿周歲的狐寶寶真有此能，更何況牠現在還在酣睡中，看來就跟一般小寶寶沒兩樣。

「狐寶寶的尾巴壓在您送來的觀禮卡。」

「…………」

剎時場面冷了下來。

「根本就是找個替死鬼出遠門嘛你們！」

現場只有一干親朋好友還能出聲，泰半是笑語聲，尤以奈緒笑的最樂不可支。等了一早上就是要吃喜酒卻遲遲不能喝的鳥氣在這刻全沒了。

「不不不，這事意義非凡啊。狐寶寶…不，高貴的祭司大人做的事不是我們想像的那樣平凡。」

「那是怎樣的不平凡？」夏樹現在的模樣，絕對是背上那隻還兀自熟睡的小狐狸會想揶揄的『惡狠狠，好可怕的大野狼』神態。

「風花主祭司大人正在感嘆還找不到神之卵時狐寶寶…噢，才八個月大的下任祭司大人就開始爬行，末了尾巴一挑就挑中大人您(的名字)啊。這猶如神話的一刻是多麼的光輝燦爛…」

臭屁白毛少年開始講述猶如滔滔江浪般的綿長說詞。

「鬼扯…」不僅奈緒如此想，連舞衣和千繪都呼應：「這也行…太瞎了吧…」

有家歸不得（被一群戰士堵住家門）的夏樹．庫魯卡此刻真的很希望背上那隻小狐狸能醒醒，快幫忙講幾句話好打發這班人。



※ ※ ※



午後一時，狐族公主兼下任三祭司之一的靜留．薇奧拉在睡夢中被雙親帶回家，開始準備祭司之位的接任。而她的夫婿夏樹．庫魯卡則是帶上狐寶寶、白毛狐以及一團戰士往東境出發尋找神之卵。

在大森林邊陲目送他們一行人漸行漸遠的舞衣在反覆的低嘆後說道：「我真的有那種……」卻久久無法找到適當用詞。

奈緒在抱肚狂笑的當頭不忘抽空說一句——「帶子狼…」聞者隱約還能聽到她極力憋笑的艱苦。

「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舞衣拍掌肯定奈緒的說法。

「傳說中的偉大狼劍客，帶著孩子浪跡天涯的傳說…天…我肚子好痛…」千繪大概是笑太久又沒吃到喜酒，這會肚子開始鬧疼。她身旁的葵只能無奈幫忙拍拍肚子，期望她能好一點。

「是說……狐寶寶不到周歲吧？吃的怎麼辦？會不會被夏樹養死？」笑意抒發完後，舞衣開始擔心起下任祭司大人的安危。此時，她身旁那位貓神血裔的友伴正為沒吃到『喜酒』而哀怨：我要吃喜酒…我要吃喜酒…這是我第一個喜酒啊…

「不太可能吧？就算她是最高指揮官，也還有負責民生的吧？」奈緒為了不步上千繪的後塵（笑到肚子痛），已經開始克制笑意。

「搞不好是那個臭屁又話多的白毛在養下任祭司…」葵如此說。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瞬間就心領神會。

「好討厭的感覺…」

「下任祭司大人可別是那種臭屁樣…」



三個月後，距大森林二百五十哩，離東境還差很遠的夏樹一行人首次體會到，帶小寶寶很辛苦。尤其，她還是大森林的(下任)三大祭司之一，此行的重任，尋蛋還得仰賴她的靈思感應。

倨傲的年輕蒼狼趴伏在巨岩上，望著東方的蔥嶺，一時之間竟有些滄桑。

「白毛。」蒼狼出聲了。

「哎呀，大人找我嗎？」左手抱著狐寶寶，右手拿著奶瓶正在餵祭司大人喝羊奶的白毛狐在巨岩下出聲，又補充一句，「還有啊，大人，我叫炎凪不叫白毛。」

「白毛就是白毛。此事先按下，正事要緊。」年輕蒼狼一句話就把白毛狐還想講的給堵了。

「祭司有沒有新的指示？」從三個月前到今天，蒼狼叫來白毛問的都是這句話，但每次的答案都會讓她有仰天長嘯的衝動。

「回稟大人，祭司大人今晨向東北東爬行五步，留了一爪，我還在研究。」

「……」短暫的緘默後，沉靜的出奇夏樹下令：「那就全軍向東北東推進五哩。」

三個月來的經驗讓夏樹逐漸學懂冷靜以應萬變。她也不再有一口咬斷那隻白毛狐頸動脈的衝動。取而代之的卻是找個坑把他埋起來，帶祭司大人回去覆命，再自動請命以更換搭檔的想法。

「是，遵命。」白毛狐笑嘻嘻的領命卻還不走，似乎是在等懷中的下任祭司大人吃完飯才打算工作。

狐寶寶喝完羊奶了，白毛狐將她抱直靠在身前，拍了拍背。確定狐寶寶打了嗝後才哼起搖籃曲，緩步離去，活脫脫是個略具奶爸雛型的帶子狐。

看著底下這一幕，夏樹真的有一種錯覺——

隨軍參謀？你的本業其實是奶爸吧？

還有，我怎麼有才新婚就已經在養小孩的感覺…雖然教養這回事都不關我的事。可是……

我連我家的小狐狸的真面目都還沒看到啊！我不要現在就有孩子！

順序反了啊！是先洞房才有小孩啊………

我想回我的小窩、沒有抱枕我睡不好啊！



失眠三個月的蒼狼最終還是養成了月下長嘯的壞習。






戰士A說：「啊啊啊，大人又在長嘯了。我們的進度果然讓她感到不快…」

A的友人回：「廢話嘛…新婚當天被捉出來出公差，誰會高興啊？」

另一位路過的戰士B也搭腔道：「可是祭司大人還太小了啊…前幾天才滿周歲。我們還幫她抓周不是？連爬都爬不遠這情況下…蛋要花幾年找？」

與B一起值班的狐族戰士說道：「若是大人的妻子，我們狐族的公主能來就好…」

「但狐公主…靜留大人又有重務在身…」A趕在C君之前出聲，取回發言權。

一陣七嘴八舌的討論後，這一群戰士們得出一個結論——

「祭司大人您快快長大啊，我們能否回家、大人能否快點回去陪她的新嫁娘都靠您了啊…」

遠方，睡夢中的狐寶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還一連三個，惹得白毛狐一陣心驚膽跳。

「啊啊啊，祭司大人您可千萬不能感冒啊。軍醫不懂小兒科啊…重要的是，您出事我一定跟著出事啊…」

白毛狐的哀號頗淒涼，但被月下蒼狼的聲響蓋過沒半個同胞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