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獨行 END

除夕當晚，後勤隊隊長何小婉代表致詞，簡短二句話道明今年希望就開席，簡單明瞭亦獲得極大掌聲。用餐時，面對奶奶爺爺阿姨及小孩們的詢問也僅是一句話簡單安撫。

「宋隊長很好，只是上面有事臨時出差。」

姜文清聽了都想笑。不知不覺，自家小老頭隊長也長大了，懂得用大人的術語粉飾太平。不似數月前初見的她，卻更貼近回憶裡的成城斷金，那位被大義架上高處的殉道者。

喝了兩口柳丁汁，姜文清才想到要向主位的小隊長敬酒（果汁），順道吐槽：「這時期廠商還有能力生產飲料？」心底卻在想：到底是回憶不真實才覺恍然，還是因為共情太過才無法忘記那些殉道者？

扒了一口芋香米飯，細細咀嚼時也在心底自問：殉道是苦難社會一種行為藝術嗎？為證明乃至於死，既令人悲痛、憂悒，也嚮往，但為何那麼多人選擇這條路道，惟獨我沒有勇氣？

姜文清在心底檢視這些英雄如何走上末路——

成城斷金、無盡的長城計畫；驅雷掣電、矛盾的必要之惡；鹿野大夫、物種保護的屠夫；萬骨之王、亡者的悲歌；酒池肉林、流浪的孤兒…

——吃不下也多少裝一下。眼線很多。

突然湊近的細語輕喃喚醒姜文清過度沉淪的意識。

「一時不習慣恍神了，不是沒胃口。」姜文清摸了摸臊熱的耳垂，再度機械式進食。餘光瞄向小隊長，只見她邊細嚼慢嚥邊慢吞吞回覆一個接一個的搭訕、敬酒（以果汁代酒）。放下筷子時，再度想到那許久不再思考的問題：無止盡的修建補強中，何小婉真沒察覺親人皆逝？還是早有預感卻寧可相信謊言構築的美好？是否揭穿後再無法安眠？若真是如此…我才是謀殺者。

沈重的罪惡感涌上，姜文清已經無法判別好壞對錯，只祈求別再遇見，也祈求今生不再有揭穿謊言的時刻。



姜文清總覺得宋君爵不在後，宋胖百貨行招牌比之往日更老舊寂寥，明明年假期間仍舊有值班人員往返，明明何小婉仍舊準時上下班，也可能是農曆年習慣了團圓，人煙一少就突然加強了寂靜感。也可能是負罪感與龍之言衝擊了認知，這才對未來徬徨。不論如何，初五這天從未請假的姜文清決定請人生初次的事假——

何隊長，我思考多次，對於那條龍言外之意終究無法忽視。如今日起算三日未歸，請將我除名。若日後有緣必能相會。若可以，請透過趙總交涉，掙取會見家人的權利，親人手足相聚應是基本權利並無剝奪的道理。

在宋胖百貨行值班的何小婉接到訊息後看了一眼，隨手開啟出勤日誌記錄缺席情況。午休時間再度開啟訊息，截圖轉發給宋隊長不在後親自接洽的最大BOSS並發訊：趙總，是否能請你幫忙？除夕不能團圓至少元宵能相聚吧…

接到訊息的趙老大想了會，突然意識到這是千里獨行的告誡。關乎那些年的人、事、物，千里獨行給了許多留白，既是想象，也可能是無力描述。

『現在安排。正好兩點有個會議，就以臨時動議提出。如果他們打遊擊，那我也不客氣了。』

趙老大有預感，宋胖可能日後只剩何小婉一人獨守了。